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柳叔,你看我的手指,它是不是断了,完全使不上力了!!” “江小先生,您的手看上去很健康,只差四千遍了,我们再努努力。” “可是它不听我的使唤,你看它抖得跟帕金森一样,它还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孩子!” “没关系,余家有专业的医疗团队,24小时待命,等您写完了,我立刻帮您联系,务必保证您手指的健康。” “柳叔,你没有心……” 房间门只开着一条缝,透出光来,余戌扬了扬唇角,从门前经过,没有引起里面人的注意,哀嚎声还在继续。 走到尽头,书房的门关着,余戌垂眸,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扣了两下门板。 “进!”余父的声音含糊地传递出来。 余戌推开门走进去。 书房的布置很简单,很中式的风格,红木色调的家具,书桌上放了一盆青葱的小叶紫檀。 余长阳伏案练字,书上已经摞了十几张宣纸,也不在意笔墨晕染,就这么胡乱叠放着。 余戌在书桌对面的茶桌寻了个位置坐下,也不说话,先给自己泡上一壶茶。 反倒是凝神静气的余父先沉不住气,重重地搁下笔,发出啪地一声脆响,颇为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还好意思喝我的茶?!” 余戌撩起眼皮,动作仍是不紧不慢地洗茶,淡淡道:“您的墨水溅到地毯上了,这可是妈从印尼人工背回来的手工毯。” 正在酝酿的气势嘎嘣一下被打断,余父心虚咳了咳,又重新提了口气,不高兴道:“你别转移话题,我可真是没想到啊,我的好大儿都会玩直播刷主播了。” 将二道茶倒入杯中,上好的毛尖茶香四溢,余戌挑眉,一笑:“人总得有点业余爱好,你不也喜欢书法吗?” 说完,若有所指地看了眼门的方向:“只是我这爱好没有您爱好受众广。” 余长阳冷笑:“兴趣爱好,我看不止吧!” 自家儿子什么样,他哪能不知道,小时候连电视都不看不感兴趣的人,能叫儿子这么上心,兴趣爱好这四个字远远不够。 余戌唔了声,笑道:“确实是不止。” 即便心里有预期,但听到又是另一回事儿,余长阳紧紧皱起眉,语带警告:“他是个男的!” 余戌诧异地扬了扬眉:“难道我看不出来?” 余长阳气得一梗,和这家伙父子多年,愣是从来没说赢过对方,一把年纪了也不会让一让自己的老父亲。 “你能耐了啊,难怪让你相亲从来不去,怎么,年纪一把了想玩点富二代的游戏?玩什么不好,你玩这个!” 也许是练字真有奇效,余长阳以为自己会气得昏过去,但事实证明,他现在不仅没有觉得脑袋发晕,状态还非常好。 余家是百年世家,余长阳同样是富二代出身,身在这个阶层,余长阳实在是太清楚这个圈子到底有多乱,多脏。 不需要考虑生计,钱多到花不完的富二代,事业多是玩票,亏了无所谓,赚了,家族也不会把这九牛一毛看在眼里,任何成功放在百年荣辱不衰的财富面前,都不过如此。 没有事业心,也没有成就感的年轻人,自然也就只能从精神层面寻求刺激,寻求满足。 余长阳目睹了很多人烂在这个圈子里,他走出来了,也以为儿子会是一样的选择,至少成年以前,这个儿子从来没让他多花费一丝一毫的心思。 “怎么,成年了才准备游戏人间,看看这花花世界?”余长阳越说越气,已经贷款到儿子成为一摊烂泥,花天酒地的模样,“好好的谈个恋爱,找个人结婚不行?” 余戌勾起唇角,笑道:“我是准备谈个恋爱结婚,只不过还没到谈恋爱的那个步骤。” 余长阳一梗:“非得找个男的?” “也不是,”余戌抿了口茶,有些无奈,“本来喜欢的是女孩子,结果发现对方是个男孩子,我能怎么办?” 余长阳深吸一口氧:“你这是遇到网络诈骗了吧?” 余戌勾了勾唇,轻笑:“是我自己误会的,和他无关。” 余长阳盯着他,不死心地问:“真不是他骗的你?我听说他是什么变装主播,不会是故意扮女的接近你吧?” “爸,您富豪被害妄想症犯了,”余戌眉间微皱,搁下茶杯,声音里的情绪很淡,“我确实因为变装主播没有关注他的性别,喜欢上他,事实是现在是我在追求他,他……甚至还没意识到。” 最后一句,说得颇为无奈。 “他都不喜欢我。”余戌淡淡道。 眉心蓦地一跳,余长阳立刻不乐意了:“你啥条件,他凭啥不喜欢你啊,幼儿园月月拿小红花,中高考状元,常青藤……” “幼儿园的事情就别拿出来说了……”余戌无奈。 “优秀还不让人说了,”余长阳气道,“我儿子这么优秀,他凭啥不喜欢啊。” 说完,又开始抱怨起自家儿子:“肯定是你读书把脑子读坏了,你妈当年还是学霸校花呢,还不是被我追上手了,我跟你说,追人这种事你得把握节奏……” 一生要强不服输的余父恨不能把自己的毕生所学拿出来,浑然忘了把儿子叫来书房的目的。 余戌垂眸,抿了口茶,狭长的眼尾漾着淡淡的笑意。 云州酒店。 许喃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越想越怂,想到明天还要和用户哥,不是,和余先生见面,他就觉得手脚发虚。 不行,这场面他真的承受不住啊,要命! 手脚麻利地换了衣服,匆忙间,还不忘把衣服叠整齐了再放进手提箱,临出门前,又把没吃完的餐食拎上,大包小包地下了楼。 凌晨时分,酒店大堂已然无人,静悄悄的,鞋子踩在地砖上的声音格外明显。 “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吗?”值班的前台小姐面带微笑地询问。 “903退房,”许喃递出房卡,“谢谢!” 前台小姐接过,“好的,感谢您的入住。” 趁着交接的空隙,许喃拿手机约了辆车,买了最早的高铁票。 夜深人静,道路上连车都没有几辆,昏黄的路灯下,轿车飞快地驶离云州酒店,奔着高铁站而去。 回到廊城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 一夜未眠,许喃困得走路都差点撞到电线杆,打车回家倒头就睡,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许喃坐在床上,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意思,懵了好久,记忆才一点点回笼,那些尴尬的,叫人不知如何是好的一件没落下。 许喃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氧,不太够,再吸一口。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幸好他回来了,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