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明月弯弯照九州 (第1/4页)
焰燃烧。小小的火苗毕毕剥剥,一点点吃掉风阿卢扭曲的面目,又将那壁画上深入骨髓的诅咒融化成含糊的污渍。在最后,笛飞声挥去一道掌风,这些故事便连碎屑都不再有了。“我们似乎干了一件大事。”李莲花的声音在空空的塔中接近又飘远。“我们干什么了?”笛飞声好像已经忘了。他们又在极乐塔内大致探寻了一番,烧了几件轻容,烧了几册书卷,回首间发现这座塔里好像只剩下金子银子这些烧不坏的。李莲花还找到了那个疑似存放噎鸣鸟羽的宝盒,因为上面绘制了一只火鸟对着日晷吐火的画面。他略加思索,有些紧张地打开盒子,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半晌后,他将盒子随便一抛,释然地笑了。事关国本的东西处理完,就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这母痋能不能暂留一会儿?”笛飞声想起笛家堡的孩子们。曾经他是使用业火子痋解蛊的,母痋乃万痋之首,效果应当也不差。他们离罗摩鼎还太远,而在那个非生即死的地牢里,每多过一天,就有几条无辜的生命消失在同样无辜的人手下。“无妨,此事一了我们即刻去西南。”这段内情李莲花并不甚清楚,但他答应得爽快。自很久以前起,他就觉得老笛性子变扭。明明是个魔教头头,却贪嗔痴慢疑皆没有,比入定老僧还没意思。一说起过去,就像个锯嘴葫芦,将它们统统隐藏在阴影里。这样的人愿意将自己的秘密分享出来,总是让人愉悦的。“你是怎么解蛊的?我为你护法?”李莲花从石床上捧起与罗摩鼎相似的匣子,里头安静趴俯着一只硕大的肥虫,正随着他的一呼一吸慢慢振翅。大多数人对于鼓腹长翅的昆虫,都好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厌恶,这用邪术炼制出来的痋虫看上去则更是邪恶。但李莲花此刻却像在看一把能斩断笛飞声梦魇的刀,所以他捧着匣子的手很稳,那是一双执刀的手。“不必,让痋虫飞出来就可以。”笛飞声的蛊虫已经深嵌进他的血rou了,这种蛊寄生于人体后会长出一道长钩咬在脖颈的天池xue上,强行拔除其实会非常痛。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却感觉李莲花似乎什么都知晓。并且即便如此,也要坚持为他解蛊,甚至比他本人更迫切一点。笛飞声突然想起来自己为李莲花解毒强行把他扔进灵蛇窟的事情,不知这算不算一种现世报。业火痋不爱动,但只要稍微倾斜一下匣子,便会发出很不悦耳的嗡鸣声,气势汹汹飞出巢xue。它在笛飞声的颈侧环绕几圈,对自己的猎物很满意,伸出副足冷不丁地一下狠狠扎进皮rou中。受惊的蛊虫在笛飞声的天池xue中不住蛄蛹搅动试图逃脱,但它咬得太紧了,吮吸了太多血,早与笛飞声的rou长在一起,再也冲不破那小小的孔洞。蛊虫只能仓皇朝深处逃,业火痋也并不在乎,只管将锯齿状的足插得更深,冷静而残酷地完成它的猎食。笛飞声只觉得疼痛,钻心、钻脑的剧痛。这痛苦甚至要比笛家堡的铃铛更折磨人,但他们又是不一样的——笛家堡的铃铛是拘束,是控制;而此刻的疼痛带着几分超然的解脱。他握紧双拳,青筋毕现,冷汗层层而下,唯独没有一丝呻吟。快到了,就快到了,这不是第一次——他这样想着,先是两眼发黑,随后真的沉入黑暗里。有人把手按在他的喉咙上。笛飞声模模糊糊地想到。没有任何一个习武之人会容忍命门受制,他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就在这时,那只手动了。轻柔地擦擦他的皮肤,又停下,好像只是为了安抚他不安的呓语。似乎没有危险。于是笛飞声任由自己又摔回原处,没意识到这是多么大的懈怠。等笛飞声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大喇喇地枕在李莲花腿上。', '')('第六章:明月弯弯照九州 (第3/4页)
李莲花甚至一直托着他,只为保持住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他们靠得很近,笛飞声鼻尖嗅到似有若无的檀香。李莲花喜欢用木头削发簪这样的小玩意儿,做好了就往自己和笛飞声头上放。笛飞声总是看看,又马上收好,所以这股味道是专属于李莲花的。“......我醒了。”笛飞声不确定李莲花是闭目养神还是也睡着了,轻轻说道。“嗯。”李莲花缓缓张开双眼,“你睡得好不好?”他的问候平常得就像他们是从阳光明媚的莲花楼中醒来一样。“挺好。我睡了多久?”“不到一刻而已。”感觉上倒是睡了挺久。笛飞声自然地站起身,再把李莲花从地上拉起来。他发觉李莲花的手不正常的热,似有运功的痕迹。“抱歉,扬州慢好像对止痛没什么用。”李莲花见笛飞声一直盯着他的手看,淡淡解释道。“我刚才......”“哎,过去了就不提了。你我没出息的样子就是互相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也是。笛飞声略一回忆,没忍住说道:“好像是你没出息的时候更多一点。”“那都是被谁害得呀?”李莲花收起业火痋,笛飞声熄灭火折子,两人看也不看这遍地珍宝,吵吵闹闹地从密道中溜走了。极乐塔的密道最终通向长乐宫以及外头长长的游廊。李莲花在这里被抓包的记忆太惨痛,这次先用内力仔细探过一遍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地探头爬出来。外头的空气比地下清新太多,两人吸了满肺尘土和烟灰,这下总算舒坦了,本来有些昏沉的脑袋也为之一振。“走吧,填坑去。”李莲花一叹,带着笛飞声从废墟中搜刮出两把破铲子,又回到极乐塔的入口处,开始你一铲我一铲地填井。看上去也是有意思,两个黑衣蒙面人月黑风高日,不杀人、不夺宝,反倒在这最不起眼的角落搬土,尽心尽力为当朝埋葬掉一段不光彩的历史。不过李莲花也并不埋怨皇帝多疑不能容人。圣人才能容人,皇帝是做不成圣人的。笛飞声干活时很安静,李莲花则不同,总要絮絮叨叨说上一段话。于是便讲起那桃花会,他当年听说宫中的桃花是开得格外好的,粉色的地方像胭脂,白的地方又胜雪,自是想看,于是便去了。带了一壶酒,一柄剑,坐在庑殿上远远观望那桃树林,还有桃树林下的人们。他也只是找应景的话题随便说说解闷,没指望笛飞声认真听。哪知笛飞声一边往井里头又扔下一捧土,一边问道:“好看吗?”“好看是好看,但是没意思。”李莲花试着回想那一天的景色,桃花虽美,但那些桃树看起来很拘谨。毕竟凡在皇宫里的东西,都必须是一样的。树木比持着固定的间距,修剪成相似的样子。那桃树下的人也如此,同样的笑容,同样的步履。就好像只有自己在赏花,其他人则是在表演。“你什么都觉得没意思,高处没意思,桃花也没意思。”笛飞声的声音懒懒的。从前的李莲花表现出对李相夷的自轻自厌时,笛飞声的反应总是很激烈,好像抹黑李相夷,就是污蔑他笛飞声一样。但最近却不这样了。他们谈论李相夷,就像谈论一个共同的朋友。“你难不成想看?我都跟你说了没意思。”从没听说过笛飞声是个爱花之人啊?不对,前些天不是才带他看了海滨上的花海。难不成,他真的有那么可爱的爱好?这么想着,李莲花向笛飞声投去揶揄的视线。笛飞声知道李莲花应该在擅自想象些荒诞的事情,但他没有去纠正。
>“唉,后来还被轩辕萧那老头逮着了,就是杨昀春的师傅。他的拂尘打人太痛了。”笛飞声一声嘲笑,好像在说以李相夷的功夫怎么可能躲不过去,肯定是在屋顶瞎招摇自讨苦吃了。又是几铲子下去,井终于填得差不多。李莲花用铲背把土压平,往上面覆盖些树枝,总算大功告成。看了看天色,已近丑时,宫宴差不多该散了。二人趁侍卫换班的间隙,毫不留恋地原路离开。本朝重佛,皇宫外坐落大大小小的寺庙,最显眼的要数大同寺。太祖当政时,从西远道而来的比丘们傍景山修葺了一座十多丈高的如来福释迦摩尼像。后人又以这尊大佛为轴,依山边金子河流过来的溪水拔空建起不少亭台楼阁供僧人讲经课诵。李莲花与笛飞声轻功甚佳,从高处俯瞰去,这些小楼好似凭空浮在半山腰中。李莲花看到突然来了兴致,要去那边坐坐。如此气派威严的寺庙平日想必是香客云集,此等高僧清修之地也不能随意进入。不过他俩都不是在乎这些礼数的人,说去就去,不一会儿就扶着凭栏眺望起脚下的万千河山。“袖月楼胭脂作诗,江山笑红绸剑舞。有你在的地方,总是那么折腾。”李莲花朝大佛像拜了拜,仔细端详起石像上一笔一刻的雕工。笛飞声不看佛,反朝另一侧街道鳞次栉比,房屋连甍接栋的俗世看去。当朝皇帝扶持商贸,不禁夜市,是尔万家灯火,车水马龙的景象一直得等到这样的深夜才能消停下来。“老笛,你怎么总想着李相夷啊。”李莲花转过头,突然拔剑。今日的行动很顺利,少师剑并未出过鞘。他比了个剑势,在大佛七分闭,三分开的慈目下挥舞起来。“你看这是什么?”少师剑在李莲花手下畅意游走,动如飞风。“逍遥独步剑。”漆木山传授给他的入门武功,笛飞声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之剑意比李相夷如何?”笛飞声就要认真思考起来。“是不是比他的好?”“是不是?”李莲花却要立刻听到答案一般,每做完一招剑式都问一句。“李莲花舞剑,更啰嗦。”月下舞剑本是赏心悦目的,笛飞声却被整得烦不甚烦,索性背过身不看了。李莲花哈哈一笑,见把人惹毛了忙收剑贴到他边上。两人一时无话。笛飞声还惦记着刚才的逍遥独步剑,突然想仔细看看李莲花舞剑的手,于是想做便直接那么做了。李莲花也由着他,两人掌心碰掌心,传来对方的热度。笛飞声的手依次摸过李莲花拇指,中指,食指上的剑茧,稍加思索后说道:“你在江山笑舞的醉如狂三十六剑,形意有余,但终究凭靠一时意气。是剑御人,而非人御剑。如今的剑招,收发自如,动静随心,应当是更胜一步了。”“噢!那就是我比他好!”“我从未说过你不如李相夷。”笛飞声的手比李莲花大些,因练掌的关系,皮肤也更粗糙。李莲花的手则白白净净的,指甲也修得整齐。他突然有些困惑,扬州慢内力至清至和,在力量上应当给不了多大助益。那这样的手是如何四两拨千斤般挑开他的刀,又使出势大力沉的一击把他打倒的?他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揉按过李莲花的手指,好像要从中得到答案。李莲花眯着眼说舒服,让他再来。笛飞声无法,只得更用力揉捏,做起了按摩的活计。李莲花痛得一边哎哟哎哟叫,一边又不舍得让他停下。今夜月明如昼,两人痛饮晚风七八盏,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