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缝 神最近总是愁眉不展。 应龙便将身躯化作小蛇大小，游到他脚边。 一见到她来，那只臭狗竟然敢对着她龇牙咧嘴，它只是神捡来的一条凡狗，即使被赐予了天生相却也迟迟没有开智，不会化形更不会说话，整天黏着神真跟狗皮膏药一样。尽管它表现得无比顺从听话，总爱用头去蹭他，走到哪里跟到哪里，谁但凡靠近就一副衷心护主的模样，却也没有办法从实质上为神解决难题啊。 最终还是得自己出马，应龙沾沾自喜地用头上的角顶了顶神垂在一边的手。 “你怎么了？” 她歪着头问道。 神整天坐在池水旁边，他说通过这里可以听到人间的祷告，还能接收到那些人族返回上来的天生相。瞧他这个样子，不知道底下的人又说了些什么。 他没有立马回答，只是用手轻轻摸了摸应龙的角，她舒服地眯起眼睛，再挑衅地看向趴在地上闷闷不乐，醋意大发的臭狗。 “应龙。”神叫着她的名字，表情似乎有些为难，“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帮忙？ 应龙一下来了精神，能帮神的忙，还是他亲自指名道姓的，那就说明这个难题只有她应龙可以解决。 她情不自禁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翻出柔软的肚皮。 “好呀好呀，帮什么忙？” 神指了指池水，他说人间如今正在遭受战争，其中一方通过这个池水请求上天可以给予帮助，他听到了，就得处理这件事，只是自己不能离开时间之缝，所以需要她下到人间。 应龙听完顺着他的手指缠上了手臂，她将自己垂吊在水池上方，盯着那里烟云糊作一团，问道，“战争是什么意思？” “就是打架。”神想了想，简单解释了一下关于人间的斗争和几大部落的组成。 应龙天资聪颖很快就明白了他说的一切，可她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只帮助那个叫璜的部族，却不帮另外一方，是因为他们没有向你祈求吗？” 神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水面，应龙觉得自己并不能看懂他脸上的表情。 不过没关系，她心想，去人间就好了，那里不比这个地方，孤零零的只有他们四个，也许她能在人间学到更多，说不定总有一天，也能看懂神的意思。 她从神身上爬了下去，落地便化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在化形这件事上，应龙可谓是天赋异禀，她只是想着心中的一个虚影，就能直接变成人的模样，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变成人站在神面前的时候，他总是不敢抬头看她。 应龙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水池边，在去到凡间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得去做。 在整个时间之缝里找了很久，她终于在一堆彩色的乱石中找到了女魃，她将那些石子从她身上拨下去，然后小心翼翼将其捧在了手心里。 女魃和应龙有些不同，她的原身是一块灰白透明的万年云母，虽然得了天生相，却也只生出了一团飘忽不定的意识。 通常情况下，女魃只愿意变成石头缩在角落里，除了应龙没有第二个人能将她找到。 当然了，时间之缝是永恒且孤寂的，即使是神也总是忘记女魃的存在，她同样也畏惧除了应龙之外的所有事物。 “女魃，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应龙兴冲冲地将鼻尖都贴在了石头上。 云母石呆呆地在她手心里晃了晃算是回应。 “那个神叫我帮他的忙，说是要下到人间去替别人打架！” 石头又晃了晃。 “他还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所以我不知道要去耽搁多久，就想着来跟你道个别啦～” 这次石头没有动静了，躺在手心里连光泽都暗淡了许多，看上去莫名有些失落。 “所以！走之前我得看着你成功化形！”她握着女魃轻轻上下摇晃了一下，“这次你可别想躲过去了！” 说着就将石头放在了一块平整的地面上，自己也盘着腿坐到了对面。 她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地戳了戳地上的女魃，“别紧张嘛，大家都说你其实很聪明的，一定可以化成人！”应龙捏着下巴想了想，“这样吧，你就想着最喜欢的样子去变！” 说完她一脸期待地盯着云母石。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直到过去很久，女魃才动了动，似乎能看出她正在努力变化，一团藏着星芒的雾气从四周慢慢腾起，遮去了应龙的视线，等她再次看清，却见对面跪坐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不对不对！怎么是我！”她大喊道。 没想到另一个“自己”不解地歪过脑袋，茫然地眨着眼睛。 “可我…最喜欢的…就是应龙。”女魃的声音像她本人一样朦朦胧胧飘忽不定。 应龙有些苦恼地抠了抠头皮，“可是这样我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 “那好吧。”女魃想了想，脸上的五官竟然无比诡异地对调了一下位置，原本是左眼的地方变成了嘴巴，而鼻子的位置却扑闪地眨着眼睛，“这样呢？” “不行不行！更不行！”应龙赶紧上去对着她的脸一通乱抹，“这样太吓人了，一点也不好看！” “哦…”女魃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黑色的长发往前一挡，看上去更加瘆人了。 “这样吧，你就按照我的样子，做点细微的改变！”她说着就上手托起一缕女魃的长发，“比如呢，头发的颜色可以变一变，我看你本身的颜色就很漂亮！” “好。”女魃点点头，下一秒一头长发就变成了流动着宝石光泽的灰白色。 “对对对！就是这样，眼睛再大一点啦，鼻子再小一点，嘴巴翘起来…对对对！真好看！” 于是在应龙的手把手指导下，人模人样的女魃也算是化形成功了。 她轻轻摸着女魃的头，神就是这样摸臭狗的。 “好啦，也算是完成我的一大心愿啦！这样我可以放心下去打架了！你呢，就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好。”女魃听话地点点头。 应龙见她这样，又怕她一个人实在孤单，遂又郑重其事地补充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也许你睡上一觉，我就砰得一声出现啦！” 因为她是这么告诉女魃的，所以在她离开之后，女魃就在这个位置上，在一堆乱石旁边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哄着自己睡着，期待再睁眼的时候应龙就已经回来的。 可是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神的脸。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眼神不自然地瞥向一边，他告诉女魃，应龙在下面打架打输了，托自己转告她，说是需要她的帮助。 “帮助？也是打架吗？” “也许是吧。”神蹲在地上跟她说话，双手抱在一起看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要去吗？”他问。 “去。”说着女魃就想站起来，只是人类的身体她用起来并不习惯，挣扎了半天才有气无力地直立起来，耷拉着脑袋拖着一双手臂就像拖着两根柴棍一样。 她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却发现神依旧蹲在原地。 “怎么了？”女魃其实不太认识路，时间之缝对她来说太大了，她也很少走动，需要神在前面领着路。 “好吧。”神最终还是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走吧。”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在了前面，一路将女魃带到了平时最爱坐的水池边，他指了指水面，告诉她，从这里跳下去就能到人间了。 “欸欸欸！”见女魃甩开手臂就要往下跳，神赶紧拦住她，“先等一下！等一下…” 女魃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是这样的，能连通天人两界的建木不知道为什么逃跑了，所以现在只留了一个能传送天生相石的吴姖天门在人间。”神连比带划地向她解释着，却见女魃毫无反应，以为她是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于是又说：“所以呢，通天的路已经没有了，你跳下去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下面，有很多很多人的。”他补充了一句。 神也知道，云母石天生胆小，连小白和他都怕，别说人间芸芸众生了。 女魃听完却在池边蹲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平静的水面。 “她叫我去，我得去。” 女魃听到神叹了一口气，也挨着自己蹲了下来。 他摸了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那就去吧，把小白一起带走。” “好。”女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上那只狗，但她也不想多问，心心念着应龙也许着急等着，于是瞬间化作一团细闪的白沙，开始地毯式地搜索起小白。 奇了怪了，她刚才就发现了，这只狗平时总爱跟在神旁边，可谓是寸步不离连睡觉也要挤在一起，今天不知怎的，竟四处都没有踪迹。 风沙滚滚，她找了很久，才在一堆破布里找到了那只白狗。 小白一见自己被发现居然对着她破口大骂起来，原来睡了一觉，臭狗也会说话了。 女魃之前最怕的就是他，可是现在她忙着去找应龙，也不管这只狗骂得有多难听，露出的那一口獠牙有多可怖，她仍旧不由分说地将其卷在了风中，然后跟着之前留下的标记一路飞到了水池边。 神已经不在这里了。 于是女魃没有任何犹豫，裹着小白跃入了池水。 耳边狂风呼啸，斑斓变化，很快他们就落在了一座山头。 山顶上还长着一棵枯死的树。 小白疯狂从女魃怀里挣脱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四脚用力地飞奔进了枯树之中。 女魃站在原地没动，很快就听到了里面传来阵阵哀嚎。她好心地挪到树洞旁边，小心翼翼地往里张望了一眼。 “没用的，他说通天的路已经断掉了…”话还没说完，却见小白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女魃吓得赶紧拔腿就跑。 人间果然可怕，小白一落地就吐了血。 她得赶紧找到应龙。 一个故事走到尾声 黄沙漫天，戎马之地两军交锋。 黄帝大军厉兵秣马隐而待发，指南车，夔皮鼓列阵在前，一条银色巨龙悬于大军上方，龙首微仰，神情肃穆地凝视着前方。 黄沙遮了地面军队的视线，盘旋在半空中的应龙却能看清，地平线上什么都没有，刚刚还在沙雾中现身的蚩尤军队此刻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远处滚来一丝风，轻轻吹起阵前的龙纹旗帜，执旗鼻尖耸动，辨出一些淡淡的水腥气，她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云层不知何时堆积起来，刚刚还是响晴，转眼之间就黑云滚滚。 “轰隆——” 一道惊雷落在前方，刺眼的白光晃过，执旗下意识闭上眼睛。 “啪嗒——” 手背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她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是一块面积很大的水渍。正疑心天上怎会掉下这么大的水滴，下一秒，大雨如同进攻的鼓点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 说是雨倒不如说是硕大的水球，每一滴都带着不小的力道狠狠砸在人身上，瞬息就模糊了视线，大雨兜头而下。 “怎么回事？” 队伍中开始有人慌张，这雨下得诡异，气势汹汹仿佛天漏。只一会儿积水就已经没过了脚踝，藤甲浸湿变得奇重无比，有不少人已经在这场古怪的雨中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