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novelcontent" class="novelcontent">其实去找姥姥撒娇也不是不可以。
但贺鸣蝉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住了,因为姥姥也有自己的难过。
要?消化,要?熬过。
贺鸣蝉偷偷看见姥姥摸着司叔叔的军功章坐到天?亮。
有同?样悲伤的人,可以在?白天?待在?一起?,互相安慰、拥抱鼓励振作,但晚上不行,晚上会太伤心?。
晚上要?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不能翻身,不能大口呼吸,不能吞咽,不能眨眼睛。
……才能不听?见那种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坍塌声。
所以贺鸣蝉很早就学会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卷装毛毛虫。
现在?厉先生不高?兴,一朵花也哄不高?兴,贺鸣蝉只好大方地让他抱着……有一只手托着后背、另一只手兜着屁股,厉别明试图把他像揉面团一样揉成小狗球。
那就当?小狗球吧,贺鸣蝉努力地抬起?胳膊,把钢笔和本子收好,扑腾着想要?去关台灯,被厉别明代劳。
灯光变得很昏暗柔和。
贺鸣蝉被那双手整个搂住,更用力地按进?怀里,用被子裹紧。
厉别明仔细避开那根可恨的鼻氧管,却又死死盯着它,好像这是根邪恶的、随时可能狠狠咬小狗一口的毒蛇。
贺鸣蝉想了想,决定帮他分散一些注意力,放松一点。
小狗举手想听?故事。
银发独眼恶犬蹙了蹙眉:“故事?”
声音低极了,语气也像灯光那样柔和得不可思议,小狗团在?他胸口,点头点头,想听?厉别明在?国外闯码头的惊险刺激故事。
厉别明的身体僵了僵——他不认为这有什么可讲的,而且他没脸承认,他忍不住自己乱编。
记忆有点混乱了。
他完全自欺欺人地篡改那些记忆,搞得脑子乱成一团。
他控制不住地安插一只会摇着尾巴啪嗒啪嗒跑的小土狗。他臆想着他能更早、更早地遇到贺鸣蝉……
……他臆想着。
厉别明听?着自己讲出一个非常荒诞的、他和小外卖员的无聊故事:他躺在?湿冷阴暗的地窖里等着饿死,粗声恶气、十分没礼貌地命令外卖员把餐丢进?来,但小外卖员过分敬业了,和突然倾泻而下的阳光一起?,叽里咕噜滚到了他的胳膊上……
贺鸣蝉身体不舒服,精力也在?变弱,又有点迷迷糊糊了,但还是超级捧场地惊叹:“哇……”
小骑手也想去漂亮的地中海拓展业务。
铂金骑手小声了解市场前景:“那边……也有外卖员吗?”
呃。
没有。
小狗又轻轻蹭了蹭,坚持着不睡关心?大流浪狗,声音轻得像软软的肚子绒毛:“现在?好好吃饭了吗?”
姥姥说的,吃饭大过天?。
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只要?还愿意大口吃饭,就没有大问题。
贺鸣蝉记得很牢。
厉别明的喉咙动了动,他不知道?怎么圆这个蹩脚故事,他不喜欢吃饭,贺鸣蝉做的除外——可贺鸣蝉在?生病。
只有原青枫那个不知轻重的混蛋才会怂恿病人去当?什么“大厨”。
迟疑的工夫,蜷在?胸口的小狗已经慢慢闭上眼睛,脑袋软软耷拉下来,呼吸变得很绵长和轻浅。
厉别明握住那些轻轻蜷起?的手指。
他盯着贺鸣蝉,托起?软坠的脑袋,把看起?来简直像是要?折断的脖子护好。
贺鸣蝉睡着了的时候……其实虚弱得很明显。
比醒着明显得多——那双明亮的、丝毫不逊色于太阳光的眼睛闭上以后,生命力也像是迅速流逝,整个人不可阻拦地变得虚弱和疲倦,嘴唇像是盖了层白霜。
厉别明用指腹擦了几次,发现擦不掉。
小狗一动不动,静静靠在?他的怀里,睫毛投落浅浅阴影,嘴唇微张。
厉别明轻轻摸着冰凉的嘴唇。
他的牙关死死咬着,胸口剧烈起?伏,想起?这样会打扰小狗睡觉,立刻把气屏住。
于是厉别明屏气,屏气,喉结吃力滚动,太阳穴乱蹦,眼前都开始发黑——像个完全不择手段的偏执赌徒,好像只要?一直死也不喘气,就能赢过某个同?样荒谬的赌局。
独眼深处渗出某种裂痕。
……
贺鸣蝉热情地、一丝不苟地践行着他的“伟大计划”。
早餐养生,然后运动,带领厉先生向原大哥学习太极……厉先生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杀人,但没关系,嗨呀,没关系。
小狗大王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