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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挣到的微薄工资跑去同乡会,把钱寄给半个地球之外的家人。他们在曼哈顿这个世界上最拥挤的地方沉默着、生生不息,最终蔓延成囊括三十多个街区的庞大社群,成为当地市政部门无法忽视的一股神秘力量。而这股力量的源头从未向白人世界低过头。那些神秘的、高傲的、眼神忧郁且讥讽的东方人。曼哈顿的警察都不爱和他们打交道,除了多年的偏见和歧视之外,更现实的原因是,他们多数是守法纳税的公民——就算偶尔会在某个旧公寓里搜出几百个偷渡客,就算大多数华人餐馆、赌场和舞厅都做假账,就算唐人街的命案也层出不穷,NYPD也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只杀自己人。“嘿,瓦伦迪诺,你看国家地理么?”冷风中,猛犸象竖起大衣领子,站在哥伦布公园广场边上。今天他穿了便衣,但庞大身形还是很显眼。“不看。头儿你忘了?我TM天主教中学都没念完,国家地理的生词量不是我的水平。”瓦伦迪诺嚼着甘草叶,双手抱臂,冷冷看着脚下无边无际的黑衣人群。太多了。他们知道盛和会规模不小,但这确实超乎了想象,也和市政厅的调查数据不符。“我小时候,看国家地理,说西海岸的铁路都是华人修的。华人修了铁路,铁路造就美国。但这帮人看起来这么……”猛犸象的话没说完,他目光停顿,向人群寂静让开的道路中央看去。黑西装的年轻人,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身后跟着的是长长的送葬队伍,中央是一口黑色棺材。两侧是花圈与挽联的海洋,上面全是中文毛笔字。毛笔挽联的海浪沉默浮动,穿黑衣的人们一言不发,随着那口棺材缓缓移动。马上的人身上挂满军功章,眉目浓郁立体,身姿挺拔,在清晨的薄雾中,像一幅笔触细致的油画。“那就是RichardYe?那个战争英雄,这么年轻?”瓦伦迪诺啧啧。“你说得对,头儿。华埠要有大动静了。““等等。”猛犸象的眼睛瞄准某一处,灰色瞳仁发出光来,闪电似的,一掠而过。“那个女人。”瓦伦迪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棺材中央位置有个女人,扶着棺椁的一侧,正随着人群缓缓行走。她脸上罩着黑纱,穿了件宽松的黑旗袍,黑色高跟鞋。唐人街的女人现在已经很少穿旗袍了,只有一些二战前后来到纽约的旧派人,会穿这种低开衩、扣子扣到胸口以上三颗的老式旗袍。瓦伦迪诺看了一眼,就点头确认,脸上的棕色雀斑因为兴奋而泛着红光。“真美啊,美得就像TMD费雯丽。你知道吗头儿,自打我七岁开始爱上费雯丽之后,我天天做那种梦,我的少年时代开始得太早了,张了满脸青春痘,都怪她。”“那你少年时代可真早……别带跑我思路。昨晚我赶到现场,发现了点有趣的信息。这女人是叶世初的情妇,但当晚叶世初被发现死在卧室床上时,她和他儿子待在一块。RichardYe!他是在警告我们,就算这个女人有嫌疑,我们也最好别管。‘华人的事,华人自己解决。’那小子昨晚当着我的面,开玩笑说了这句话,TMD简直是在往NYPD脸上吐唾沫。”猛犸象仍旧眯着眼。“有意思。你觉得我们亲爱的战争英雄Richard……喜欢那女人,他父亲的情妇?啧啧啧。口味真重啊。”瓦伦迪诺还在盯着那女人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黑色人群中。“不见得。Richard上过战场,是个人精。但那女人,你继续盯着。叶世初的案子有蹊跷。动了谁的奶酪我可管不着,但要在下城我的辖区做小动作,我让他后悔没死在越南。”他伸出手:“带烟了么?”瓦伦迪诺甩给他一包黑色软壳:“黑森林,最后一盒。少抽点,头儿你的肺就剩四分之一了,能活到你女儿婚礼么?”“活不到又怎样,她是个勇敢的小姑娘,我会在我死之前教她用我的英格拉姆380打爆每一个人渣的脑瓜。”猛犸象接过,点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空气中弥漫。他听见渺远', '')('华埠 (第3/3页)
的哭声,有人用苍凉的方言喊,“吉时已到!”天上就纷纷扬扬地飘起纸钱。“真是纽约难得见到的场面啊,瓦伦迪诺。你们意大利人说不叫的狗最凶,其实最狠的角儿,也从来不说话。但他们一旦动手,就是我们头疼的时候。”两人都不说话了,双手插兜,在深秋的早晨,看纷纷扬扬的纸钱雪花般铺满地面。一张张幽灵似的脸,从街巷深处、破旧公寓角落里钻出来,汇进无边无际的队伍。他们沉默、悲伤。那悲伤铺天盖地,比暴力更有力量。03葬礼开始前半小时,中城某高级公寓楼上。男人西装裤拉链开着,银质搭扣松在两边。他身形刚好把她拢在怀里,从后面路过时,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他只是双臂撑在窗边看风景。但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何念生把嘴唇咬出血,强忍着要骂人的冲动。他颇沉得住气,把劲力全使在腰上。落地玻璃窗有防窥涂层,但从里面能看得到楼下。于是她就被叶凤川禁锢在怀里,一边被cao,一边亲眼看着他们把叶世初的遗体运出去,装进黑漆棺材,送上灵车。楼下,穿黑衣的人鱼贯而出,打着伞,不时有人往楼上看。而她却像个被装在罐头里的沙丁鱼,晃来晃去,每次挣扎都会被撞得弹回原地,回到他手里。从昨晚开始,她预先筹划好的一切就在叶凤川的意外出现后全盘崩溃,后半夜的转折更是把悬疑惊悚片变成了限制级……何念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才没有被撞得思绪混乱。“看清楚了?”他声音贴着她耳廓,声音有些醉意。但他清醒得很,甚至有余力调整姿势,让她不至于失去重心。她点头。目送叶世初走远的感觉很奇妙,就像做了一场大梦,梦里她的爱恨都是假的,摘下面具后还没想清楚该继续扮什么,只好面无表情。“看清楚就好。”他节奏很悠闲,比之昨晚温柔许多。可能是已经厌倦了,觉得她没意思,睡继母的感觉不过如此。何念生想到这里,心中雀跃,表情也略微舒展。他恰在此时抬眼看她,何念生目光闪避,但没来得及,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些微光。他唇角扬起,速度骤然加快。她猝不及防叫了一声,然后迅速咬住唇,把余音吞回去。他喘息声陡然加重,热气喷在她耳边,本能地,双腿间又湿润起来。年轻人的体力与持久力都和叶世初不同,她已经太久没有酣畅淋漓地做过了。更何况,是昨夜加今晨,连着两次。浪潮褪去时她搁浅在岸上喘息,汗水黏湿在两颊。但他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墙壁上挂的指针滴答作响,已经快到了约定的时辰。来不及了。她暗中压抑的情绪终于临近爆发,手指握住他后颈,他那一段的反应最敏感,这是昨夜刚有的新经验。“还不射么。”她第一次直视他。两只野兽的交媾原本只有情欲,而危机之下的交媾则更逼迫对方显出本形。这个华丽男人皮下是个什么东西?她不感兴趣。但这个她不感兴趣的花孔雀却接二连三地横陈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甚至密密织了一张大网,把她套住。这么多年来,她骗人次数数不清,这次却难得被人骗,说不生气是假的。他昨夜处理现场后,他带她回到自己住处,又亲手打了报警电话。而她为了证明自己不在场,不得不合作。但如果不是他恰好出现,她明明可以走掉!想到这里她快气哭了。但她不能,要哭也得是叶凤川这个混账东西先哭。“楼下,你父亲的葬礼,要开始了。”她声音轻得像羽毛,也像个忍辱负重、脾气好、老实又胆怯、随波逐流的花瓶。就像她昨晚在警察面前表演的一样。“嗯。所以呢。”他根本没拿她的刺激当回事。“你是不是想说,我父亲生前那么在意我,为我骄傲,我却在他去世当晚睡了他的女人,他会怎么想?”他低头,声音惑人。“可我不在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