玘勾唇,笑弧愈深。他的眸也幽深,潭泉一般,映着她,和她颅顶的天、足下的地——像能包纳他面前所有的人事物。 “好多了。”他道,“多亏有你。” 后话落地的瞬间,阿萝清晰地感觉到,蓝衣男子的视线猝然打来。她被吓了一跳,抬眸望去,却见对方已先她一步、低下双眼。 她困惑,颦起水湾眉,又望向魏玘。 魏玘道:“怎么?” 阿萝抿唇,目光扫过男子,也扫过跪在院外的人,犹豫道:“他们是?” 魏玘偏首,看了辛朗一眼:“是我的朋友。” 他又笑:“对吗?” 辛朗垂首,神色难辨:“是。” 阿萝恍然大悟。她都有阿莱做朋友,魏玘应该也有才对。 她又想起什么,眸光微颤,小声道:“那、那你的朋友……也生活在笼子里吗?” 魏玘挑眉,神情难得意外。但随后,他轻笑,道:“不在。” ——辛朗,甚至是巫王,都没有与他角逐的资格。 阿萝轻轻啊了一声,说不出是喜是悲。 她以为,若有人能陪着魏玘,是件难得的好事。可听说那些人不在笼子里时,她又感到庆幸,希望他们以后也别到笼子里去。 思来想去,她只憋出一句:“那、那我知道了。” 魏玘听她如此,嘴角愈发上扬。 他所有行为,不过是为试探辛朗与阿萝的关系。谁知,她的反应比辛朗有意思得多。 尽管辛朗百般遮掩,到底还是令他发现端倪。只是,他此刻唯有推测,无从获得更多线索。但能肯定的是,对于辛朗,阿萝一定至关重要。 巫疆于他大有用处。若要对辛朗恩威并施,阿萝的存在未尝不是一方筹码。 魏玘按下心绪,又唤一声:“阿萝。” 阿萝道:“我在呢。” 魏玘不语,只招手,示意她靠近。 阿萝走近,便被魏玘引至身侧、抚上她一片袖袂——指下触感微异,惹得魏玘眉峰淡拧,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不过一刹,又展眉。 魏玘道:“有什么想要的?” “正巧,我的朋友们都在。你若有想要的物件,我叫他们为你寻来,可好?” 作者有话说: 魏2真是坏死了。各位宝宝们,日更时间调整到23点了,给大家带来不便很抱歉! [1]家丞,化用的是亲王国丞,参考《旧唐书.职官志》。宝宝们理解为王府管家就行~ [2]典军,化用的是亲王府典军,参考《旧唐书.职官志》。其实就是王府的普通护卫们。 第9章 别离苦 阿萝闻言一怔,转瞬间,目光迸亮。 她倾身,乌瞳清澈如泉,惊喜之色全无掩饰:“可以吗?” “外头的东西……也可以吗?” 在小院里,她自给自足,什么也不缺。一定要说想要的物件,自然来源于外界——那个她没去过、不能去、只存在于书中的外界。 魏玘不答,先垂目,扫向手臂。 一双小手按在他腕间,纤白,柔软,指尖紧扣他,像抓住一点希冀。而小手的主人对此浑然未觉,正仰着脸、靠近他,暗香些微浮盈。 在坠入眸海的前一刻,魏玘转眼,去看身旁的辛朗。 他道:“可以吗?” 辛朗未抬首,只称自然。 “太好了!”阿萝喜出望外。 她撤臂,掰着手指,就此启了话匣: “我想要一只白毛鼠。阿莱是翠青蛇,可我平日只能给他吃小虫。书中说,最适合翠青蛇的食物就是白毛鼠,能让它的鳞甲长得更漂亮。” “我还想要一只漏壶。我全靠星子辨别时辰,若是天色不好,就什么都瞧不见了。听说这是大越才有的物件,子玉,这是真的吗?” “还有,我还想要……” 阿萝说得眉飞色舞,几乎将心念一股脑都倒给二人。譬如蔬果、干粮、鹅绒被衾等,多是些改善生活、令她与阿莱过得更好的物件。 她早就盼望多时,话到舌尖,自然脱口而出。 可还未说完,便听淡声截来—— “挑一件。” 阿萝当即愣住。 魏玘盯她,目光玩味:“要这么多,不好拿。” 说这话时,他漫不经心,却留心观察辛朗动向,瞥见人双拳一紧。 阿萝垂下头,神情失望。但很快,她又提振精神,认同了魏玘的话,只想自己要求太多、太过贪心,确实是难为了魏玘的朋友。 她想了想,道:“那我要织金锦。” ——织金锦,以金缕缠织而成,是大越独有的名贵织物。 魏玘听罢,缄默须臾,最终笑了一声。 于他而言,这是千篇一律的答案。无数人对他阿谀奉承,只为换求金银赏赐、荣华富贵。他还以为,阿萝会别出心裁、与众不同。 他真是疯了,才会高估这个乡野小妖女。 “去办吧。”魏玘只道。 辛朗得令,向近卫示意。待人离去后,他再回首,便见魏玘离开竹椅、站起身来——尽管负伤,依然笔挺鹤立,清逸如松。 与魏玘相较,他身量更高,却在此刻莫名矮上一截,更不必提一旁的阿萝了。 辛朗垂颈,又畏又敬,道:“殿、您可还有其他吩咐?” 魏玘不语,负手而立,背影淡冽含锋。 氛围倏然悬凝。三人之间,他无话,辛朗不应声,阿萝也不敢开口。 良久,魏玘才道:“把你的佩刀留下。” …… 获得佩刀后,魏玘进屋。 院内只留阿萝与辛朗,各怀其职:辛朗拜过肃王、不应再停留于此,而阿萝仍挎竹篮、本该继续去采剩余的药草。 可二人均不曾动身。唯有春风四处游走。 阿萝背着手,站在辛朗面前,乌亮的杏眼不住地打量着。 先前,她隐有觉察,知道这名陌生人总是看她。 这太奇怪了。虽然他和魏玘都是从外头来的,但看他穿着,应当和守卫、蒙蚩一样,也是巫族的阿郎。既如此,他怎么能进她的院子呢? 而且……他看她的目光里,没有害怕,只有溪水一般的温和。 阿萝架不住好奇,道:“你不怕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也在担心会从对方口中得到不好的答案。 可辛朗只是微微一笑,仍很温煦。 “我不怕你,但……”他的笑里沁出半点苦涩,“对不住。我不能与你说太多。” 阿萝摇头:“不打紧。” 能和他、和魏玘说话,她已经很开心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和子玉是朋友吗?你们玩得好吗?” 辛朗望着阿萝,看入那双稚鹿般的水眸,勉力笑着,逐一答她道:“我叫辛朗。与他……算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