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手中的匕首轻转,逼迫着方临渊转过身来。 在方临渊与那龙凤穿花大红盖头双目相对时,那人轻一抬手,扯下了盖头。 烛光微微颤动,落在那张姿容绝世的脸上。 凤冠上的东珠熠熠生辉,凤冠之下,容色绝艳的那人凤目一挑,睨向了他。 分明该是双多情的眼,如远山黛下散落的桃花。还朝之后方临渊曾远远地见过一次她,虽仍旧是记忆里那般冰冷孤傲,却只在那娇艳容色中凭添了几分遗世独立。 可如今……人面如旧,却全然像是换了个人。 那双冷厉冰凉的眼像是孔雀翎中淬毒的针,只上下一瞬打量,便让他遍体生寒。 方临渊彻底失了语。 “你……你……” 而他面前盛妆华服的男人,却气定神闲地移动手中的匕首。那匕首伏贴得如他第三幅手足般,方寸转动下,便逼着二人换了番位置,将方临渊逼坐在床榻上。 龙凤红烛的光影被他挡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将方临渊整个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也挡住了他全部的去路。 而方临渊则一片震惊过后的空白,一双眼诧异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一模一样。身量、体态、那毫无钝感的艳丽五官,那薄如刀刃的红唇,还有那双比常人颜色淡些、通透如琉璃的桃花眼。 怎会如此?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男人又开了口。 这一回,他是眼看着那副娇艳的唇中吐出陌生男人的声音。 “多余的事你不必知道,少说少问,事成之后我自会离开。”他说。 “……你是赵璴?”方临渊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公主名讳。 那人的脸沉在黑暗里,垂眼睥睨着他,居高临下的姿态像是在讥讽他愚蠢的姿态,又像在践踏他破碎的情愫。 “是我。”他淡淡说道。 “……你是男人?”方临渊只觉自己撞了鬼。 那个凤冠霞帔的男人神色平静。 “我从没说过我是女的。” 废话。 哪有男人当公主的,哪有男人嫁人的?谁会天天作女子打扮还怪旁人认他作女人,更何况他从前听见过他说话,分明就是女声! 只是匕首横在颈侧,不容方临渊反驳。 “需先声明,我不会留麻烦的人,更不会在身边留下隐患。”只见赵璴继续说道。 说到这儿,他淡淡抬起眼,平静的视线看进了方临渊的眼中。 “所以,听命行事,否则安平侯府上下一百四十五口,就都留不得了。” 此人便是连他满门亲眷的数量,都记得分毫不差。 他语气淡漠,一双眼平静极了,方临渊却在对视中隐隐背脊发冷。 像是一条毒蛇盘踞在面前,静静地吐信。 “听清楚了?”赵璴问他。 方临渊在匕首的胁迫下点了点头。 赵璴勾了勾唇。 “不要横生枝节。”他轻飘飘地强调。 下一秒,锋锐的匕首离开了方临渊颈上的皮肤。 可那冰冷的触感,却顺着他的神经蔓延开来,将他全身都冻僵了。 —— 方临渊抬手覆住了被匕首抵住的颈侧,触到那道冰冷痕迹的瞬间,他怀疑地看向赵璴的脸。 传闻江湖上有易容邪术,莫非……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赵璴收起匕首,修长白皙的手指沾了桌上玉杯里的酒液,大方地在自己脸侧剐过。 “喏,真脸。” 方临渊却在他的自证中感到了被看破心思的羞辱感。 像被了如指掌地摆弄了一般。 可赵璴却浑不在意。他目光一转,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用的是什么酒:“啊,交杯酒。” 他抬眼看向方临渊,似在用目光询问他,还喝吗? 还喝什么酒! 他站起身,强压起怒火与那人平视着:“你既是个男人,为何还要嫁给我?” 赵璴嗤地笑了一声:“是我要嫁你,还是你要娶我入门?” “你贵为公主,有的是抗旨的权力。”方临渊说。 面前的赵璴嘴角勾起一丝凉飕飕的弧度。 方临渊无从得知,赐婚的圣旨昭告天下那日,赵璴才从线人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婚讯。 在他还在甄别自己借以离宫的傀儡之际。 “事成之后,我自会离开。”他说。 方临渊目光一顿:“你本是在利用我离宫行事?” 倒也没错。 赵璴的眼神不置可否。 “演好你的身份,别的不用你管。”他说。 方临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多年的真心非但于新婚之夜付之东流,还只留下他,孤零零的像个笑话。 眼看着赵璴素白的手拈起桌上的一枚樱桃放进口中,期许中举案齐眉的妻子,而今竟成了一只占领雀巢的雄鸠。 方临渊的喉头有些哆嗦,再出声时,已然有些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我即刻去回圣上,揭露你的身份?便是公主,那也是欺君之罪。” 赵璴抬了抬眼。 “那也须你先想清楚。”他说。 “什么?” “你的兵马皆在边关,府上只有你长嫂带着个六岁的孩子。安平侯府家丁护院并你身侧的长随,拢共不过六十人,大多都在前院。你若进宫,未至玄武大街,你长嫂与侄儿的人头就已在我手了。” 他低垂着眉睫,似乎不大爱吃樱桃,鲜红的指尖在盘中拨了拨,择了颗梅子。 听见他如挑选果子般轻飘飘的语气,方临渊的背脊冰凉一片。 是了……他看似有选择,实则早是砧板鱼肉。 这样能在皇城之中女扮男装近二十年无人察觉的人,根本就是个缜密的狠角色。什么被欺凌的孤女、什么被暴雪击落的飞鸟,不过都是他的伪装。 伪装之下,他才是那吃人的宫禁里,静静蛰伏着的凶兽。 而他方临渊,则是那个因着愚蠢的情爱而引火烧身、引狼入室,从而被捆上了贼船的蠢货。 方临渊枯站着,眼看着赵璴吃完果子,又自斟了一杯酒,仰头喝尽了。 他生得是美,端方优雅的仪态也是宫中数不尽的日夜养出来的。仰头饮酒时,那白皙修长的脖颈既如引颈清啸的鹤,又似杀人无形的刀。 酒杯搁回桌面,方临渊听见赵璴轻飘飘地说:“该安歇了。” 猛禽在室,如何安寝? 方临渊直视赵璴,审视的目光冰冷如刀。 却见赵璴混不在意,那话也不像是真劝方临渊睡觉的。 他兀自吃饱了,站起身来,单手按在后颈上慵懒地活动了下脖子,似乎被错金嵌宝的凤冠压得不大舒服。 接着,他径自抬手,熟练地拔下几支衔结珠钗,将凤冠整个摘了下来。 凤冠之下,青丝盘结。他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