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要花银子给他们赔偿? 他打生下来就没见过要他去给平头百姓收拾烂摊子的事,打心底里就不情愿透了。 但是……这安平侯打人实在太疼,他不想来, 却又怕真被他按在校场上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让他爹千里迢迢赶回京城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娄硕心里烦透了,背上还火辣辣地疼, 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像是要吃人。 他领着一队番兵,率先停在街口处那个正弓着腰收拾满地碎花盆的老妇面前。 那老妇的身后登时笼罩起了一片阴影。 她回过头去, 便看见身后站着一队十六卫的番兵,为首的那个面色阴郁, 正冷冷地盯着她。 “你这摊子损失了多少钱?”他凶狠地问道。 老妇吓得浑身一哆嗦, 手里的花盆当啷一声砸落在地。 “军爷恕罪, 昨日这儿有匪徒杀人, 花铺被推倒了, 这才弄脏了地!草民已在收拾了,明日之前便能弄干净,必不教军爷操心……”她转过身来,吓得一个劲朝娄硕行礼。 她干嘛呢这是。 娄硕不耐烦地皱眉:“问你赔了多少钱,怎么这般费劲!” 那老妇面上的褶皱都打着颤,浑浊的双目里溢出水光:“我……草民不知需要赔偿多少。草民家中贫困,还请军爷高抬贵手……” “啧……” 娄硕实在没了耐心,正要发作,旁边的番兵却急匆匆地直扯他的袖子。 娄硕烦躁地回头,越过人群,便看见方临渊正抱着胳膊,站在身后五步的位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今日穿的是陛下御赐的洒金曳撒,腰肢收拢在玉带中,一副没晒过太阳的小白脸样儿,眉目英挺地,看起来确实英俊。 但话说回来,皇上赐的衣服,谁穿得不好看? 对上他那仿佛下一刻便要当街打他军棍的眼神,娄硕咬牙切齿地回过头去。 正欲再与那老妇纠缠,旁边的番兵连忙扯住他,小声说道:“娄大人,属下来问话吧,您只管……” 说着,他比了个掏腰包的动作,冲娄硕讨好地笑了笑。 娄硕垮着脸扬了扬下巴:“去。” 便见那番兵上前,清了清嗓子,缓和了神色说道:“我们役长还没说什么,你别急着害怕。我们今日是奉将军之命,来查问胡匪之事的,你这铺子被推翻了,损失了多少银两,只管告诉我们,我们赔给你。” “这……”那老妇人面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多少?”那番兵问道。 “拢共……三两四钱。”那老妇怯怯道,又匆匆转身从自己身后破损的推车上翻找。“草民这儿有去集上买花的单据,这就拿来给官爷们看。” 那番兵看向娄硕,却见娄硕面上露出怪异的神色。 三两银子,就够这老太太一把年纪出来摆摊?这些平民百姓没有饿死,真是奇闻一件。 他解开荷包,随手掏出了十两银子,搁在了那老妇人的推车上。 “这……”那老妇登时手足无措,不敢去接。 “拿着吧。”娄硕道。“顺带把你这破车换了去。” 那老妇人震惊半晌,才反应过来娄硕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未伸手拿钱,先满含热泪地直朝娄硕躬身行礼,哽咽着道:“多谢军爷,多谢军爷!草民的孙儿前日害病,正等着银子去抓药,军爷当真是救了我家孩儿性命!” 娄硕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开视线。 这十两银子于他而言不过一杯好酒,到这老妇人面前竟成了救命的东西。 他鲜少有被这样真诚而热烈地感谢过,一时间手都不知往哪儿搁。 今日之前,他只见过别人这样拜菩萨。 他从没想到站在菩萨的位置上会这样局促,冷着脸又丢下一锭银子之后便退到了一边,让管文书的那个番兵上前去记录老妇人的摊位、名姓以及损失金额。 “你今日领了银子,在这儿画过押后,可不许重复再来领钱了,若教我们发现,可是要受罚的。”那番兵说。“你若有认识今日没出门的摊主,尽快告诉他们,我们这几天都在这儿。” 那老妇人连连应是。 便见那番兵将手中的本子翻到最后一页,那是方临渊交代的、赔过钱后要问的话。 “昨日你在这儿时,看到那些匪徒没有?但凡看见了什么,通通告诉我。” “是是是!草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方临渊就知道这群作威作福惯了的公子没那么靠谱,但看在他们人多钱多的份上,勉强用用。 他街头街尾巡查几圈后,这些十六卫也渐渐老实起来,挨个摊位店铺赔偿问询,变得井井有条。 方临渊终于有了空,拿出了昨夜送交到官府的伤亡名册。 这名册之上的都是昨日亡故的百姓,让十六卫去问询他不放心。况且这几户人家皆集中在昨日起火处,所见的情况定也是更清楚的。 他带着几人,率先去了起火的那家商铺。 那是一家开了许多年的老字号绸缎庄,昨夜为招徕客人,在门外搭起了彩棚,悬挂了不少丝幔布匹,因此第一时间便起了大火。 绸缎庄的店门也已在昨夜焚毁了,只从外头能看见有人走来走去。方临渊行上楼前的阶梯,便看见里头的伙计正清理着被烧毁的店门,而在最里处,供案上摆着新鲜的贡品与香烛。 方临渊的名册上写着,第一个死的便是这绸缎庄的当家人。 见着方临渊进来,门外的伙计连忙进去通报,又端来椅子请方临渊坐下。 “官爷请坐,小的这就去给官爷上茶。”那伙计说道。“我们当家的马上就来。” “先不忙。”方临渊拦住他。“你们现下当家人是谁?” 那伙计道:“当家的昨日出了事,眼下做主的是我们家小姐。” 方临渊点了点头,又道:“节哀。” 就在两人交谈时,已有伙计打起帘幔,从后头走出来了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眼眶泛着红,面色发白,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停在方临渊面前,向他行礼道:“民女见过大人。” 方临渊点头,伸手请她在另一边坐下,正要开口,便听得那女子问道:“您便是昨日救了我的那位公子?” 方临渊诧异地抬头看向那女子,便见她又道:“昨日您在屋檐上,抛下了一个人,将我从匪徒手中救了下来。” 方临渊这才想起来:“啊,是你。” “若非大人昨日相救,我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请大人再受我一礼。”她抬手擦了把泪,俯身便要朝方临渊跪下。 方临渊连忙伸手扶住她:“不必,举手之劳罢了,你快先坐。” 那女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