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此之外,他也比谁都清楚,他身体里流淌着鸿佑帝的血,饥饿时会吞食爱侣的本性,也会通过他肮脏的血脉代代相传。 这样的人,合该孤独终老,谁都别去祸害。 诸如他,如何能保证自己在自认为爱着谁的时候,不会受本性的驱使向他张开獠牙呢? 情爱一事虚无缥缈,包括自己在内,赵璴都不信任。 于是,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或许也会做出鸿佑帝一样的事,他便没来由地觉得焦躁,甚至难免冒出了些自毁的念头。 但有些事想明白,也的确只需要一瞬间。 比如他抬起眼时,看见方临渊与那块酥饼面面相觑的时候。 鸿佑帝盛宠苏云霜多年,也不知道她怕苦,甚至在苏云霜的寝宫流连多年地思念她,也没发现丢了一盆她最爱的海棠花。 口中说着喜爱,却又真在她身上落下过几分目光呢? 他谁都不爱,佯作恩宠,却不过叶公好龙耳。 赵璴垂下眼来,第一次,他对厌憎嫌恶惯了的自己,头一次生出了欣赏与满意的情绪。 他和他可不一样。 他对方临渊的喜欢,可多得多了。 —— 上京城接连几日都没有下雨,天气也愈发热了起来。 便是方临渊巡城的时候,偶尔都能听见商户的抱怨。 “去年大涝,今年又旱,什么年成哦……” “家里多搁些米,到了年末,能不能买到还另说呢……” 连日头都日甚一日地毒辣起来。听李承安说,京郊马球场上的草都被晒黄了,向来喜欢纵马玩乐的王昶等人,这几天都闷在府里没有出门。 又过一日,方临渊被急召进了宫。 竟是因着蓟北的佃户非但没被成功镇压,还闹得更厉害了。 领着一队卫兵前去震慑佃农的官员,本是循例游说,却竟一出府衙就被暴民生生拽下了马来。若非卫兵们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回去,只怕性命都要难保。 消息传回,鸿佑帝当即拨好了一千骑兵,让方临渊即刻前去,镇压暴民。 “朕思量再三,京中的武将朕都不放心,爱卿,唯独只有你了。”鸿佑帝在龙椅上叹息道。 “陛下,不过是群百姓而已,是否需要出动兵马,还请陛下三思!” 方临渊一惊,当即神色肃穆地在殿前跪了下来。 若只是民众暴动,也只需安抚震慑,但若出动了兵马,便是要剿杀他们的。 方临渊神色恳切,鸿佑帝却摆了摆手。 “若闹到了突厥的使臣与和亲公主面前,爱卿,大宣的颜面要是不要?”他表情严肃了几分。 “可是……”方临渊连忙开口。 “爱卿莫要再劝了。”鸿佑帝却打断了他。 “江南初平,大宣经不起再乱一次,爱卿,此等重任,你该是明白。” 再出言时,鸿佑帝微微凝眉,出口的语气,已不是劝说了。 作者有话说: 赵璴:今天我给我的爱打一百分:D 第56章 方临渊不可再抗旨。 他捧了圣旨离开乾元殿时, 一千人马已候在了城外。这是京郊驻军拨出的人马,驻军将领与城门守将祝松都在城外,等着恭送方临渊。 圣旨上说, 他需即刻动身。 方临渊只来得及找到候在宫门前的雁亭, 让他回府去传话, 说自己领命出城,估计要三五日才能回京。 宣旨的太监一路将他送到了城门口。 “将军, 事出紧急,陛下也是没有办法。”那太监与他一道停在了城门前,转过身来, 脸上笑眯眯的, 语气里满含着安抚。 “天下不太平, 陛下也着急呀。” 他送了方临渊一路, 方临渊便知道他有话说。他今天殿前反驳了皇命,素来和善的皇上难得冷了一次脸,这会儿是特派了人来宽慰他的。 方临渊张了张嘴, 片刻只应道:“是。” 那太监取出了虎符来,双手奉给方临渊。 “将军也看见了,如今朝中的武将总共只有这些。除却镇守各处的大人, 哪个不是养在京城多年,这么要紧的事, 陛下只放心您啊。”眼看着方临渊接过了虎符,太监笑着凑近了他些, 压低声音道。 “陛下呀, 这是器重将军您。” 方临渊抿了抿嘴唇, 双手接过虎符, 朝着皇城的方向遥遥行了一礼。 “臣定不辱皇命。”他说道。 不辱皇命吗? 方临渊不知道。 他只知道, 从没有人教过他,为兵为将者,还能将刀剑朝向手无寸铁的百姓。 —— 雁亭得了方临渊的话,当即回到府中,先去了一趟霁月堂,将方临渊要传的话告诉了宋照锦之后,又到了怀玉阁。 怀玉阁前花木蓊郁,门外的几树海棠开得尤其好。 雁亭被挡在了怀玉阁门外。 “殿下在里头休息,有什么话告诉我,我转达给殿下。”他面前站着的是公主近身伺候的绢素。打眼一看,怀玉阁当值的婢女都在外头候着,这会儿正热热闹闹地在树下剪花枝。 “啊,是侯爷传话回来,让小的知会殿下一声。”雁亭连忙说道。“侯爷今日进宫领了皇命,要出一趟上京,三五日便能回来。” “知道了,一会儿殿下睡醒,我就去告诉她。”绢素点头道。 雁亭笑嘻嘻地朝着她行了个礼:“那就多谢绢素姑娘了。” 绢素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便回身进了阁门,将门扇重新掩上。 她飞快地穿过厅堂,穿过纱幔重重、光影逶迤的侧间,一路行到了最里头的卧房。 本该在休息的赵璴,这会儿正坐在桌前,提笔在信纸上飞快地书写着。 吴兴海正站在一旁。 见他凝着神色,手下龙飞凤舞行笔极快,绢素不敢打扰,在旁侧无声地站定了。 赵璴一刻钟前就得到了雁亭递回来的消息,但即便如此,方临渊此时也已然在城门之外了。 赵璴的桌上分开摆了三封信。 一封是发给时慎的,要尽快查明北方动乱的原因,存留证据,才能在方临渊平乱归来之后分说清明,而非让他一个人承担罪责。 另外两封是发给他手下的大臣,一个是言官,一个是寒门,皆是他在暗中养了多年的,不露痕迹,明面上都是桑知辛的人。 而前去平乱失败的,是苏尚书的门生,也就是三皇子一党。 在他的授意之下,明天一早,朝堂之上的桑党便会借由弹劾此人,攻讦苏党,旨在于桑党内忧外患之际,让自己的政敌也受一击。而苏党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毕竟民生有变,户部也首当其冲应该承担责任。 明天的朝堂,必然会你来我往地混乱起来,之后三至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