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为其他,正是陇西十八座城池。 楼兰与大宣接壤的土地,正是陇西十八城。十八座城池被突厥夺走之后,楼兰与大宣便被分隔开来,自也无法越过突厥,前来大宣朝贡。 今年,楼兰的土地终于重新与大宣相接了。 于是这日在城外,不顾礼节,楼兰使臣在见到方临渊的那一刻,便激动得险些要落下泪来。 昨日才刚下过一场大雪,城外的积雪尚且没有除尽。楼兰使节看见方临渊的那一眼,竟径直跳下马来,一脚深一脚浅地踏过积雪,一路行到了方临渊的马前。 “方将军,若是无您,我等今日如何有幸能至大宣的皇城啊!” 使臣身上宝石镶嵌的饰品叮当作响,跟随在旁的十六卫们惊讶过后,脸上无不是对方临渊的钦佩。 旁边的李承安还一直在看他,眉眼中的笑似乎恨不得现在就拍他的肩,夸他盖世英豪了。 可方临渊心下却微微一沉。 他翻身跳下马去,一把扶住了楼兰使臣,说道:“大人此话言重了。大人今日来京,是因陛下的千秋之岁,我等臣属不过是领命相迎罢了。” 说着,他转身看向旁侧的十六卫,命他们立刻牵来使臣大人的马,请大人上马慢行。 幸而各国使臣入京,只有南洋使臣风头最盛。今日到京的楼兰不过是个西域小国,既不需那样大的排场,也没有那么多百姓围拢观看。 那使臣上了马,便与方临渊等人一路入了皇城。 李承安随行在侧,见他容色恳切,倒是与他聊了一路。 原是楼兰这些年来的处境也并不好。 突厥连年都要从他们那里征讨牛羊金银,还常有突厥人纵马前来劫掠抢夺。 他们国小力薄,无力抗衡,苟延残喘至今,也全凭着他们身踞沙漠天险,突厥人也嫌弃那里不能放牧牛羊,故而没有出兵攻打。 如今,陇西十八城回归大宣,他们也终能得以喘息,今年也终于没有突厥骑兵的侵扰,百姓终得稍有生息。 说到这儿,楼兰使臣又赞不绝口起来。 “我们十余年未能纳贡,大宣竟还愿与我们通商,这是大宣皇帝仁厚呐!”他说。“也全仰赖方将军的定侯策,我们今年得到了大宣的麦种,比青稞的产量高得多呢!” “定侯策?”旁侧的李承安不由得问道,前方率众开路的方临渊也微微偏过头来。 这是什么?竟连他都没听过。 “是陇西如今的主将,卓方游将军呀!”楼兰使臣说道。 “春天的时候,卓将军从京城回陇西,整理出了十七条靖边策略,说是出自方将军之手,是为陇西百姓和我们这些边境小国谋生计的。”楼兰使臣滔滔不绝,说到这儿,他笑眯眯地看向方临渊。 “如今陇西粮食也丰厚,我们在通商市镇又能买得到便宜的粮食,又能买得到粮食和菜蔬的种子,现下我们就都叫那十七条为定侯策,这‘定侯’,正是方将军啊!” 旁边的李承安都不由得发出了惊叹。 “方将军当真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人物!”他说道。 旁侧的楼兰使臣连声附和。 却见前头的方临渊微微偏过头来,拧眉看向李承安:“别乱说话。” 李承安连忙住了口。 眼见着方临渊不大高兴,他当即不敢再多言语,一路安安静静地将使臣们送到了皇城前。 到了宫门口,等在那儿的侍从说陛下正在梅园办赏雪宴,各国使臣都在,请楼兰使臣前去一同宴饮。 方临渊便在这儿下马送别了使臣。 “大人勿怪。”方临渊拜别时说道。“底下的人口无遮拦,是我教导无方。” 楼兰使臣连道:“哪里哪里,将军太过谦虚。” “不过,倒确有一件事,我想请大人帮忙。”方临渊又道。 楼兰使臣当即正色:“将军请说,我定竭力替将军解忧!” 方临渊笑着摇了摇头。 “关于定侯策,还有大人对我的满腹赞誉,还请大人分毫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方临渊说道。 “请您一句都不要说。” 楼兰使臣微微一愣:“将军,这是为何?” 方临渊停顿片刻,笑道:“这点小事,不过是为陛下稍许分忧,算不得什么。功绩与荣誉,该全是陛下的,若大人替我在陛下面前海口夸功,那我就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楼兰使臣不大能理解汉人话里的弯绕,却也听得明白方临渊是不让他在皇帝面前夸他半句的意思。 他仍不大明白他为何这样谦虚,却还是点头道:“既然将军是这样想,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方临渊总算松了口气,感谢地朝他点了点头。 他便停在了这儿,目送楼兰使臣在此下马,跟着接引的内侍步行进了宫门。 眼看着楼兰使团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前,方临渊掉转马头,转头对十六卫的卫兵们说道:“率队回营,整装之后就可解散了。” 卫兵们高声应是,当即有领队出列,率领队伍整齐地掉头,朝着卫戍司的方向行去。 李承安则放慢了步伐,停在了方临渊身边,跟他并排走。 “将军,你是在怕什么?”他探过头来问道。 方临渊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况且,对皇上心生忌惮这样的话,他也无从说出口。 “管那么多?”他淡淡道。“以后记住,别乱说话就行了。” 李承安啧了一声,凑近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您当我傻呀?我知道,您刚才的意思,是要藏拙。怕功高震主嘛,当将领的,总会这样。” “你又懂了?”方临渊斜了他一眼,说道。“那我便再教你一句,别什么话都往外说。若你不想要脑袋了,就离我远点,别牵连到了我。” 说着,他催马快走了几步。 “哎,哎!”李承安赶紧手忙脚乱地跟上他,尾巴似的,又停在了他身边的位置。 “我只是觉得,将军,您没这个必要呀。”李承安说。 方临渊看向他,便见他接着说道。 “您看,您功高爵显,叱咤沙场之后,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京城守卫将军。这多好啊?您现在留在京城,就是在这儿安享富贵的,什么功高震主的罪名,哪儿是需要您考虑的。” 方临渊眉心微微一动,没有说话。 是这样吗? 只是片刻,他回过头去,看向了渐渐远去的、巍峨富丽而不见边际的皇城。 这里头住了太多富贵的闲人,诸如赵璴,就是这皇城中的一员。 在旁人眼中,他也是个高立云端、安享天命的贵人,不必考量什么,只需要活在锦绣堆叠的富贵里就足够了。 可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只有他自己才知其中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