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他是回去找你了。”关琰看向池修筠说道。
事实是程蓼没有。
池修筠勉强挤出来的温和笑容早就不见踪影,从关琰提起那个中学同学起,他的眼底就开始闪烁怒火。
“那个人叫什么?”池修筠问道。
冷下来的语气并不是在刻意向关琰发怒,但后者还是有点被吓到。
关琰不安地移开视线,一时忘了回答。
上课的铃声在这时候响了起来,走廊上的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教室,一会儿功夫,空荡荡的走廊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池修筠闭了闭眼睛,稳定下情绪,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这件事可以暂时延后再考虑,重要的是,程蓼现在人在哪里?
“你还记得最后他往哪个方向走了吗?”池修筠尽量温和下语气问道,“之前有没有人联系过……”
“筠哥?”冷冷清清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端响起。
池修筠顿住,慢慢转过头。
关琰则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刚刚根本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人影鬼魅般的出现在了不远处。
他的心脏因此在短时间内狂跳了好几下,也就没有注意到池修筠那短暂的停顿。
“程蓼?”关琰带着点疑惑打量着不远处的室友——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永远没什么波动的面瘫表情,只是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
那套衣服看起来价值不菲。
关琰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这样的念头。
不过这个想法也仅仅是一闪而逝,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你……是来上课的吗?”
关琰想问他这两天去哪儿了,话到嘴边又觉得他们关系好像还没有好到这份上,迟疑了片刻倒是又想起了身旁的池修筠,总算找到了话题。
“啊对了,你哥正好过来找,我还以为你是去他那里了。”
关琰指了指身边的池修筠,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教室门口,里面老师已经开始继续讲课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给这对兄弟留下交流的空间,但在溜回教室之前,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的身体还好吗?”
走廊里面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他看不清楚程蓼的脸色是否已经恢复正常。
但他清楚地看见程蓼微微勾了下嘴角,冲他露出了一个浅笑。
“没什么大碍。”
程蓼的声音天生就像清泉一样干净又有些清冷的质感,这让他很多时候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不好接近。
但当他笑起来,就连往日冷淡的声音也如春雪消融,染上几分和煦的温度。
“多谢关心。”程蓼温和地补上后半句。
关琰没有注意到其中刻意的疏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红了耳根,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先回去上课,你们聊吧。”
他匆忙越过两人,想要从后门偷溜回教室。
与程蓼擦肩而过的时候,关琰才想起来他耳朵不太好,那样小声的回答或许是听不见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那些客套话再重复一遍的时候,他却听见程蓼“嗯”了一声。
关琰愣了一下,只来得及在进教室之前回了下头。
程蓼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是在回应他的话。
很快走廊里就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不过这回就是程蓼和池修筠。
程蓼刻意地没有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池修筠身上,直到此刻避无可避,他的眸光掩藏在昏暗的视线在微微闪烁着,在抬脚走向池修筠的时候终于还是归于了平静。
池修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沉默之中他没有说自己把程蓼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包括那些躲闪与逃避。
似乎在重新回到这个时间节点之后,他的视力也变得比以前还要好了。
“出去说吧。”程蓼说道,“我有点饿了。”
池修筠点了点头。
“好。”他的喉咙几乎干涩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走向教学楼外的时候,池修筠习惯性地向程蓼伸手,准备接过他肩上的背包。
光线明亮起来之后,池修筠才注意到除了背包之外,程蓼肩上还背着一个长条形的布袋,像是包裹着细长的木棍。
“那是什么?”池修筠问道。
“刀。”程蓼回答道。
他才刚刚从Z市赶回来,在那之前他只在上飞机之前草草洗去身上的血污,一下飞机他就接到池老师的电话,然后便匆匆赶回学校。
池修筠走得离他稍微近一些,还能闻见淡淡的血腥气。
无数种猜测从池修筠脑海里闪过,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哦”了一声。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想要在对方面前伪装自己身上的异常都是件比登天还要困难千万倍的事情。
甚至无需言语试探,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了——
眼前的人也不再是原本属于这个时代的那一个了。
恰好都重生在了这一刻吗?
亦或者说,真的只是个梦?
程蓼先回宿舍放下了背包,然后找出了饭卡,和池修筠一起去了学校最偏僻的那个食堂。
那也是程蓼在学生时代里最常去的地方之一。
原因无他,便宜。
十八岁的程蓼是个穷鬼,但也不是一点积蓄也没有,各项补助和奖学金已经足够覆盖他几年的生活和学习开支。
但他身体状况堪忧,还要定期去医院体检,指不定什么时候又犯了病。
总要为这种突发情况做些打算。
池老师早就说过可以资助他到工作为止,大学毕业之后就算想要继续深造也没关系。
池老师并不是什么家财万贯的富豪,她的丈夫也只是家境稍微优渥一点,但多资助一个孩子上学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或许真的是有自尊心作祟的缘故,少年时的程蓼就多次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重新回到这个时间点,程蓼倒是没有过去那样缺钱了。
且不说兼职的选择范围广了一大片,临下飞机的时候,韩知音还在罗弦的示意下给他塞了一张银行卡。
程蓼还没去看卡里有多少钱,不过罗弦向来大方,出去吃顿好的肯定是绰绰有余。
但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更在意能不能吃到什么山珍海味。
食堂里此刻没多少人,程蓼和池修筠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早上的挟持事件。
新闻主播用沉稳的声音宣布所有涉事的绑匪都已经被控制住,但为了避免后续出现模仿作案,还是请大家近日出行的时候注意安全。
池修筠的视线在电视上停留了片刻。
“还有两个人在逃,并没有被抓住。”程蓼说道。
“你怎么知道?”池修筠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程蓼停顿了一下,说道:“有人刚刚告诉我的。”
池修筠问:“韩知音?”
程蓼抬起头与他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对。”程蓼回答道。
就在刚下飞机的时候,韩知音叫住了他,并告诉了他这件事。
程蓼在打车回学校的路上收到了她发来的资料,点开之后还看到了池修筠的笔录。
程蓼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无论是韩知音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还是池修筠被牵连到这件案件中的事。
上一次这起事件发生之后,池修筠不想让家人担心所以隐瞒了这件事,但是后来他还是告诉了程蓼。
因为程蓼发现了有一段时间池修筠睡眠质量很差,时不时就会陷入梦魇。
不过这一次的事件之中出现了变化。
本该死在劫匪枪下的无辜女孩并没有死去,只是受到了惊吓,被医生建议接受一段时间专业的心理治疗。
有人见义勇为打伤了两名劫匪。
这个人的名字叫池修筠。
从这一刻开始,某种模糊的猜测就变为了现实。
等到程蓼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池修筠的面前。
重逢没有预想中那样激动热烈。
他们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端,语气平静地说着跳跃的话题,其实远远说不上是试探,他们其实早已对彼此的变化心照不宣。
因为不够高兴吗?因为仍有怀疑吗?
不。
只是担心惊扰了这场美梦。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都模糊得好像身在另一个世界里。
至少要来一个感人至深的拥抱吧。
池修筠模模糊糊地想道。
但这个想法一直到他们回到家才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