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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记忆所及的过往,只有坐在副驾──安全带勒得肩膀很痛──安静看爸爸不发一语开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耐烦用指头敲打方向盘。指腹触击方向盘的皮革所发出的声音让小晓雯十分焦虑──不知爸爸要把她载去哪更加剧她心里的不适。
「去哪里?」起初她还敢问──因为年纪够小,能提醒乖戾、易怒的爸爸「这不是经得起打、骂的小朋友。」
他会倒抽一口气,假装不生气、好声好气说:「去找你马麻呀。」
「……去哪……里?」稍微长大些,她慢慢懂得看大人脸色。
他开始咂嘴、表现得不耐烦,握拳敲击喇叭纽向前方开得很慢的车抗议,半怒吼:「去找你妈──你妈坏坏,又到处乱跑了。」
「去……」她渐渐什么都不说了,只是深呼吸、吐气,闭嘴。
「闭嘴!给我安静坐好!」
她最后什么也不说了,静静瞪着挡风玻璃不断播送的不同风景──熟悉的住家附近的街道,抑或外县市不熟悉的街景──随便;反正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让渐渐变得陌生的亲人,载着自己的身体到更加陌生的异域──随便。
她爸通常会找到吃饭的地方或提供酒水的咖啡厅,就把车停在门口(或对街),把小晓雯扔在(绑在)副驾,一个人气冲冲拧开车门,一边大吼「给我坐好──敢解开安全带试试看,信不信我揍你──」又用力甩上车门,往店门口小跑步过去──几乎要用脚踹开门──用膝盖顶开店家的门(不管是不是自动门。)
坐在副驾的小晓雯,透过落地窗──她妈正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子约会──眼睁睁看她爸气冲冲把她妈拽出店外,看她用力挣扎,又用力掌摑使她屈服。
陌生男子吓都吓傻了,哪顾得及去劝架(呃不,他就是「偷吃」的对象,怎么还有脸对抗人夫──嗯?)
小晓雯只见过一次有男人反抗──但下场很惨:她指的是她爸。
她爸被年轻十来岁的青年一拳搏倒在地,当场昏死过去──两个鼻孔流出鲜血。
这不是最过分的──噢,那个男的是满暴力的,加上一身肌肉,绝不是简单货色──那男的发觉自己被她母亲骗了(她肯定骗人家她单身或刚离婚)便狠狠掌摑她,还咒骂她「贱……子。」
当时,小晓雯年纪还太小,不太确定那男的到底还骂了什么、什么「……道被……到烂……」什么的──反正很难听就是了。
那次经验才让小晓雯理解:她的父亲并非她更小的时候相信的、并非无人能敌的超人──这位她该称作父亲的男人,只不过是个可悲、渐渐垂老的懦夫。
她多年后才想通这一切──患早年失智的父亲却老到记忆衰退得差不多了(要勉强他老人家回忆──也要看他是不是将其埋葬在记忆深处,连同失败的婚姻埋在一起──被陌生男子痛扁的经验,似乎太勉强了。)
终于到了被迫抉择的时刻──她依旧只能乖乖听话:听妈说「听你爸的话,要认真念书喔」跟爸说的「听话,乖乖坐进车子里面;来,跟妈妈说再见。」
「随便啦──分居也好。」这是小晓雯的心里话。
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
随便。
所以,她只是耸肩,故意表现不在乎的样子──哪怕是,骗骗自己都好──「随便啦,你们两个都一个样──」
难怪结这什么烂婚。
无论哪个谁,要是在车上吵架──就拜託──赶快吵出个结论,好让她耳根子清静些──反正这两个只会吵──好让她耳根子清静些──拜託你们快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