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轩。 “这里就是南湖景。”易轩想着别的事情,心不在焉地答复他。 苏景哑然了片刻,对孙先生说,“我在附近了,您到了联系我就好。” 他挂断电话忙着要走,易轩轻轻握了下他的手腕又匆忙松开。 “那我下午打给你确认要不要去玩可以吗?” 苏景盯着他迷惑地看了会儿,然后点了头。 他察觉到易轩有话要对他说,需要一个更适合说话的场合。 “不加班的话,”苏景说,“就去。” 易轩淡笑,说“嗯”。 “走了?”苏景好像不那么客套了,歪着头微带俏皮地问。 好像在说“这次你应该没有别的什么话要说了是吧?” 易轩再次“嗯”了声,又确认了一遍,“下午联系。” “好。” 苏景出门,走到小区正门口,孙先生恰好打来,他接通,“米色风衣是您吗?” 孙先生笑,“是我。” 他抬了抬手,朝苏景走过来,两人一同返回小区,路上孙先生给苏景介绍房子的情况。 “是我们家少爷在住,位置很好,”他指给苏景看,“那边靠湖那栋。” “……”苏景抬眼看去,有点懵。 他刚从那栋出来。 没记错的话,易轩住的就是三楼。 一梯一户,一栋两梯,分隔在东西两边,中央连廊位置被布置成了雅致的空中花园。 孙先生口中这个“少爷”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易轩…… 下电梯的时候苏景隔着连廊望了眼,无意间看到了西边户的大爷提着只鸟在花园里遛。 那大爷看上去少说有七十岁了,应该不至于被称为“少爷”的。 所以另外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也差不多补齐了。 苏景萌生了退意,意识到这栋房子的情况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复杂,却找不到不去看的理由。 说什么?总不能告诉孙先生自己刚在他们家少爷床上睡了一夜出来…… 路程实在太极限,他发过烧又醉过酒,头脑混沌得厉害。 等到张开嘴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孙先生已经带他到门边抬手按下了密码锁。 他只来得及按了两个数字门就从内部被拉开了。 易轩撑着门框立着,眼睛冷冷地扫过孙先生…… 再蹙眉看向孙先生身边低头在找地缝的苏景,茫然了一瞬之后,眉头更深地蹙起。 孙先生的手还维持着输入密码的姿势僵在半空,许久之后才僵硬地喊了声少爷,“夫人说……” “说我不在家。” 易轩舌尖抵了下腮,眉毛压下来。 好凶…… 没有爆粗口,但语气和表情寒得像是结了冰,非常吓人,压得人连狡辩的念头都不敢有。 苏景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感到陌生又凌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易轩靠在门边没有让开,目光越过苏景对孙先生说“站着别动”,返回客厅拿了手机,拨通了张芸的电话。 “解释。”他说。 张芸没反应过来,问他解释什么。 易轩没有耐心等她,按下免提看了眼孙先生。 孙先生在他的眼神威慑下下意识地开口喊了声“夫人”。 “少爷在家里,和租客撞上了。”孙先生语带颤抖地说。 易轩关掉了免提,再次对张芸说,“解释。” 这件事看来是真的惹到他了,他压抑着呼吸,惜字如金地命令。 “解释什么?你骗我说自己不在家还有理了?”张芸气急败坏地倒打一耙。 易轩累极了地仰头呼气,“不要说不相关的。这房子是我自己的钱买的,我还住在这里,你趁我不在家擅自做主给我租出去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你说我什么意思?你还记得自己是爹生娘养的吗?还知道自己有个家吗?你多久没回过家了,啊?想搬出去住,可以!把婚结了,我出钱给你换江景大平层……” “你还怪我擅自出租你的房子了是吗?你为什么不反思自己做了什么把自己的母亲逼到用这种方法逼你回家的地步?现在已经开始跟我分你的我的了?你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家里供你吃供你喝供你读书识字长本事,现在本事学到了开始跟你爹妈分你我了?我告诉你易轩,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我租你的房子了,我租的,怎么了?你要报警告我吗?我不是没有好商好量地找过你,这一整年我一直在给你机会,是你……” 易轩仰靠在门边,如同过去每次张芸喋喋不休地指责抱怨他时那样,梗着嗓子安静地等待她把话说完。 张芸总是骂他拽,骂他死犟死犟的不贴心,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在过去这些年里永远维持着平静,一遍又一遍从头到尾地听完她毫无新意的委屈和怨气需要花费多大的温柔与耐心。 只是这次易轩心情相较以往有些不一样。 因为苏景的存在,过往的麻木之外又被涂抹上了一层难堪,偏偏张芸的愤怒也比往日来得更深,越说越远,像是永远也不会停下来,她无意,却又极致残忍地,非是要把易轩在苏景眼里所剩无几的荣光也尽数砸碎了才甘心。 “我本来这周打算回去的,虽然从来没有愉快过,但我念及你是真的爱我一直在忍。”易轩终是没忍住打断了她,“过分了,真的。” 张芸被他温吞到如同心死的语气吓到了,止住了声音。 “我不需要你的江景大平层,也不会如你的愿接手企业或跟你选定的人结婚。如果你坚持认定我的命是你给的那我可以把它还给你,如果你不要我的命,就请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易轩说完没再理会张芸的反应直接按掉了通话。 他视线落到苏景脸上,苏景一时没有控制好表情,满眼诧异地望着他。 易轩难受地转开了视线,手撑了撑门框,“苏景,我不是冲你,但这套房子不租。” 他像只刚刚尝试着想要展开肚皮就被人被强行拿锋刀犁开了胸膛的刺猬,羞耻而愤怒地拔下了背上的尖刺横插在血淋淋刀口上护住伤痕,再也不要展示一丝丝柔软。 很愤怒,愤怒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这样一个让苏景隔着电话听着都会惊掉下巴的奇葩家庭…… 也愤怒为什么偏就是被苏景见证了这样该死的场面。 苏景几乎是在他开口的同时收敛起了诧异的表情。 他只见过易轩在校园和职场的光彩面。 他浅薄地以为那是全部的易轩。 男孩个子瘦高,平日里的光环被母爱的刀刃刮去,脊背微微塌下去,挡在门边的时候竟显得有些单薄,脆弱得像是要碎掉了,却倔强地收揽着自尊,强撑着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落魄。 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