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不久就一屁股坐下来,因为脚太酸了。 脚底板磨出大大小小的血泡,有的血泡已经破开,脓水把他的伤口和袜子粘在一起,陈木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的,直到月亮爬上树梢了,他才感受到疼,奇怪的是,这股子疼不是从脚底板传出来的。 ——而是从胸腔里,从心里生出的。不是一下子的疼,而是缓慢地,折磨地,像蚂蚁爬过一样的,钻心的疼,从心脏涌向四面八方的,密密麻麻的疼。 原来平常自己嘴里说的难过都是假的,原来真正的难过是这样的。 “真疼哦。”陈木揉着胸口,抿抿嘴。 疼的这一下,终于把陈木给疼哭了。 他没有哭出声来,大手擦着从眼眶里掉下来的眼泪,却发现怎么擦也擦不完。 第26章 纪畅的手机终于打通了。 陶瑞泽在电话里把程锦明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得纪畅莫名其妙: “老陶,到底怎么了,锦明又揍你了?” “揍个屁,你说程锦明他是不是有病!”陶瑞泽话说一半,又把火发纪畅身上,转脸道,“还有你,你小子他妈死哪儿去了到现在才接电话。” “昨天突然有几个手术来不及说,我这忙了一个通宵,刚下班呢。”纪畅说谎不打草稿,试探道,“锦明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陶瑞泽没好气儿,“就上回那个Beta,叫什么来着?” “陈木。” “昂对,就那人,上来就把咱们程总给揍了。” 纪畅有点发懵,“你说谁揍谁?” “你也觉得招笑吧,程锦明这傻逼被揍了两拳也不还手,还他妈让我们都滚出去。” “有说是为什么事儿吗?” “我他妈哪知道,爱咋样咋样吧。” 陶瑞泽挂了电话,纪畅坐在位子上愣了一阵神,直到科主任敲门通知他开会他才穿上白大褂往外走。 也不知道付白和陈木都说了什么,那个Beta看起来那么老实,向来都对锦明言听计从,老陶说他动手打人那可真是太稀奇了,再加上锦明那个不算好的脾气,还能让人白白打上他两拳也是够古怪。 不行,他实在是很好奇了。 纪畅无奈地一笑,走到科主任身边,“主任,下午我没手术,想请半天假。”讨好地搂着主任肩膀,“明天我替你值班。” 主任拿他没辙,头疼地挥挥手。 纪畅看热闹不嫌事大,下午就联系程锦明问他在哪,一得知他在家里,拎着两打啤酒就上了门,程锦明给他开的门,没好脸色,但也没说什么,瞥他一眼兀自回身。 纪畅跟在他屁股后面关上门,“我还以为你自己先在家喝个烂醉呢。” 程锦明冷笑,“喝个烂醉,为谁?” “还能为谁,为我们程总最疼爱的好哥哥呗。”纪畅嘴贫,“你这人果真铁石心肠,被甩了都不掉眼泪的。” “被甩个鬼,你没毛病吧。”程锦明扭头瞪他一眼,心里烦躁得要死,真不愿意搭理他。 “为他要死要活地哭,我凭什么?” “那你白挨这两下也没道理啊,你看你那脸好看的。” 纪畅啧啧两声,坐在沙发上,“没发现这Beta手劲儿还不小啊。” “……”程锦明也坐下来,他的侧脸青起来一大块,连带着嘴角那里也有口子,属实不怎么顺眼,一提起这个他就一肚子火,“我也是自己没事找事,忘了阿显的那几个小弟就在酒店里干活,陈木本来说不去,谁知道他怎么中午那会儿突然自己找来了,好巧不巧还让他碰到阿显和那几个人讲话,五十万的事就这么暴露了。” “陈木……是为了这事打你的?” “嗯,不然呢,单就这么个破事就把他气得跟我要了他的命一样。”程锦明觉得荒唐,这里有许多他不能够理解的,“是,我是耍了他,可是纪畅你说我对他还不够好吗,我在他身上花的心思,早他妈够了耍他这五十万了吧?” 程锦明揉揉额头,“最他妈关键的是我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找过来了,真邪乎。” 纪畅抿着嘴没敢言语,他心想人家当然是奔着你未婚夫的事去的啊,谁能料到另一个幌子也被撞见,直接把所有事情都撞破了。这Beta也是蠢,如果是他的话,起码要把这堆烂事都给他摔脸上,骂他个狗血淋头,再索要个几百万的精神损失费,而不是靠两个拳头泄泄愤。 更何况,这事儿好像也不是两个拳头就能轻易解决的。 纪畅说:“那你们就掰了?” “掰?”程锦明哈了一声,往沙发背上一靠,“嗯,掰了。” 纪畅耸了耸肩膀,“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他就是个Beta而已,纪畅,要掰也是我说掰,而我现在说,掰了。” 纪畅知根知底地笑道:“我还不了解你,依你的性子,他应该也不会怎么好过了吧。” “不知道。”程锦明语气冷淡,屈起根手指按了按脸上的伤口,微弱的疼痛感让他烦躁地皱了下眉。 陈木在家里混混沌沌睡了一整天,茶饭不进,他爸问他什么话他也不说,真就像个木头一样不声不响不动。压抑的情绪像一双手扼在他的脖子上,一切都变得太快了,明明一天前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他才刚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期盼着生活的滚轮向前转动,把日子越过越好,结果一天后却被人扇着嘴巴告知,你就是个蠢货。 生活是会往前走,但好日子哪轮得到你。 陈木啊,陈木。 你就该被卑微的命压弯脊梁,岁数到了两眼一合埋进黄土,不该你奢望的,就不要去恬不知耻地幻想。 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蠢了三十年,是不是也该蠢到头了。 陈木的手绞在一起,在深夜里猛地睁开眼,他睡了一脑门的汗,然后在下一刻觉得自己好像能喘过来气了。 第二天天不亮陈木就起床,身子里攒了一股劲儿,把柴火劈好,早早把饭做熟又伺候他爸起来,爷俩坐在炕边吃饭,陈志田打量着陈木,说:“从小到大,你这娃心里一有事儿就这样,先颓一天,第二天倒像是想通了一样打满鸡血,但其实东西还都憋在肚子里,我是你爸,有什么你得跟我说啊,别把自己憋坏了。” “什么事儿也没有。”陈木往陈志田碗里添菜,自己喝了口粥,又说,“就只有一件。” 陈志田说:“什么,你讲。” 陈木说:“电子厂我不想去干了,我一个男人有手有脚,不想去和一群女人坐在那里打件儿,没出息。” 陈志田犹豫道:“可是那工资……” “我多努力些就是了。”陈木先吃完,抬起头笑着说,“爸你别担心,我还年轻,以后会挣更多。” 陈志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