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北走,拐过一条小巷,能看见一顶三角亭突出于街墙之上。 这亭子很高,顶有两层,上下无阶梯。此刻在飞檐之上,一蹲一站着两个戴着斗笠的人。 蹲着的那个一身短打,向街市里看了看:“暗香阁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 是个很年轻的女声,声线清脆,说出来的字句像是脆萝卜般能折断。 站着的道:“一些人把那儿围住了,带着刀兵。” 他的声音则像暮鼓晨钟,带着种青灯古佛的禅意。 “要打架了吗?”女子站了起来,有些兴奋,“我们在这蹲了这么多天,可算碰见点水花了。” “我且去看一眼。”男子道,“你先莫要轻举妄动,别忘了你我有任务在身。” 女子遗憾地重新蹲下了,嘀咕:“都盯了这么多天了,武林盟主令不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冒出来的。” “以防万一。”男子拍拍她的肩权作安慰,纵身跃下了亭子,向着暗香阁赶去。 女子在亭子上百无聊赖地等着,蹲了一阵子又站起来,站起来之后又开始踱步,像是一刻都不能得闲似的。她抓耳挠腮地叹气,喃喃说:“在这盯梢多无聊啊,也没有没有小美人给我看看……”说到这儿又自顾自地叹气,“哎,什么美人能比得过我小师……” 话没说完,忽然见到西边街市上似乎有些骚乱。 她“噌”一下站起来,眼睛都亮了,拔腿就往亭子下跳,直奔着那一处去了。 半刻钟前,西边街市上,权衡低声重复了一遍君燕纾的回答:“武林盟主令?” 武林盟主令顾名思义,是武林盟主的令牌,得之可号令武林。实际上,这令牌的象征意义要大于实际意义,就像将军的虎符、魁首的名头,真正起作用的是背后的兵马和花魁的脸面,武林盟主令也是卖武林盟主的面子——中原武林谁不知道武林盟主是天下第一剑,别的人偷他的令牌除了自找苦吃有什么意义? 权衡琢磨了一会儿,没想明白这是哪个傻子给这东西卖进了黑市,这桃花市的人也是胆子不小,什么破烂摊子都敢往身上揽,不由得对这群傻帽发出了一声嘲笑,又问道:“你找这东西做什么?” 君燕纾没回答,目光在各个摊位上扫。 权衡站在他身后,懒洋洋道:“一个个找要找到猴年马月。” 君燕纾回眼看他,目光中有疑问,权衡忽然高声问道:“武林盟主令在哪?” 这一声灌注了真力,轰隆隆震过整条街,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他丝毫没收敛,有几个摊贩应当只是普通人,捂着耳朵发出痛苦的呻吟,想来是被他霸道野蛮的声音震破了耳膜。 人群骚动,权衡等了三息,正再打算开口,就听一声怒喝劈开人群而来:“竖子何人!在桃花市内闹事,活得不耐烦了!” 权衡便笑了。他准确无误寻到了说话之人的所在之地,眨眼从原地便消失,下一刻鬼魅般立在那人身前,扣住他脖颈往外一扔。 那人反应都来不及,人已经摔过两尺开外,重重撞在墙上,轰隆一声巨响,墙面出现了大片裂痕,烟尘四起。权衡一拂袖,烟雾便散去,只见那人脖子不正常地扭向一边,不敢乱动,只哎呦呦地叫唤。 权衡阴气森森道:“我是你老子。” 他一边说,一边慢步逼近地上瘫倒的人,披头散发,周身真力鼓荡,眼里像大型动物夜间捕猎般晃出了两道红光,配着张恶鬼面具,当真让人看一眼就要做噩梦。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那人怂在地上,捂着脖子忙道,“二位爷是来找武林盟主令的吧?正巧小的昨日刚入了一块令牌,应当正是此物,二位爷且稍等,小的这就去店中取来!” 权衡停下了脚步,罗刹鬼气一收,双手往袖里一揣:“滚去拿。” 那歪脖子人忙不迭爬起来跑了。 权衡回头看站在街道中央的君燕纾,有几分得意地扬扬眉——虽然被面具遮着也看不见——像个邀功的花孔雀。 此刻两边货架都空了,不少人收了货物偷偷跑路,权衡也懒得拦,而君燕纾仔细看他的眼睛,隔空点了点,若有所思道:“龙雀天章。” 权衡一扬眉。 《龙雀天章》是他修习的功法……可君燕纾怎么知道的? 君燕纾接着问:“你修的是残卷吗?” 权衡不答,君燕纾接着说:“师父曾与我说过几种与我所修习的功法相生相克的心经,《龙雀天章》是其中之一。师父跟我说,眼中流光外露是走火入魔的表现,而且你气息不正,不是正卷能修出来的浩然正气。” 权衡低笑一声:“师父都想起来了。” 君燕纾看了他一会:“我可以拿到龙雀天章的正卷。你要吗?” “不用了,”权衡无所谓道,“我邪门歪道,跟你们正派功夫五行不合。” 君燕纾可能也是第一次见拒绝得这么干脆的人,一时有些愣神——《龙雀天章》可是武林公认的五大顶级功法之一。 不过这五大功法一直都算是公开传阅的状态,因为能学的人寥寥无几,广撒网也捞不上几条小鱼——不是所有人都有天赋触到这么高的门槛的。 君燕纾竟然在劝:“你既然能修出炽热真力,说明你是它的有缘人。它一直在等有缘人,在你手里,它会高兴。” “你倒是个武痴。”权衡哂笑一声,“你学的又是哪一个?” 君燕纾愣了一下,老老实实说:“……《抱月怀光》。” 权衡本打算讥讽两句,闻言倒是接不下去了——他知道武林五大功法都是什么,但是这个名字不属于它们中的任何一个。他卡壳几息,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机栝的声响。 紧接着就是一片刺耳的裂空声——“咻!” 权衡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广袖一挥,扫开了一片飞来的毒矢。 此地除了他们二人已经无人。街灯安静地亮着,而远处的墙面上架起了弩箭。那歪脖子人出现在街墙之上,挥手道:“给我射!” “射”字的尾音还没落下,权衡已经消失了。 歪脖子人后颈一烫,炽热的手掌已经扣住了他的颈椎,他连惊惧都来不及表现出,权衡已拧断了他的脖子。 墙上的弩箭手大惊,纷纷向他射箭,权衡抬手攥住了一只直射他面门的,锋利的箭矢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眨眼漫出指缝,滴落在地,竟然滚烫地“嗞”了一声……紧接着那箭矢和地面上的鲜血猛然烧了起来! 火焰眨眼从他的伤口处涌出,鲜烈如血,这时第二波箭雨已到,权衡不闪不避,周身火舌“呼”地卷起,将箭矢直接吞没。紧接着红火将他簇拥在内,身形影绰,只一双赤目晃着光丝。 有人失声喊道:“他是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