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拿这点东西打发我?”他扫了一眼池修年手上的须弥芥子。 池修年的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商骜淡淡转开目光。 “我不喜欢废话,今天我把话说清楚,你听着就行。” “……是。” “你倒霉,我要找到的东西第一样就在你手里。”商骜说。 “可是九君,您知这仙草于我山庄而言……” “山庄都不在了,要这破草还有用么?”商骜嗤笑了一声。 池修年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东西给我,此后缥缈山庄便由鄞都所护。宗门的生死存亡,等我死了之后才用你考虑。”商骜说。 “九君的意思是……”池修年瞪大了眼。 鄞都自十余年前横空出世起,虽将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却一视同仁,从没有偏袒过任何一个宗门。即便是鄞都之主商九君所出的上清宗,他也从没留过一丝颜面,要杀谁也 从未手软过。 但这一回,他竟这般轻易地说出要保护缥缈山庄的话。 池修年满脸震惊,商骜却没理他。 “但要是不给我,就像我说的,宗门和仙草,你都别要了。”商骜说。 说完,他慢悠悠地抱起手臂,朝后一靠。 他在等池修年的答复。 这对池修年来说无疑是一场豪赌。 如今商骜修为盖世、权柄滔天,缥缈山庄若依附在他手下,自然可保太平,也能避免此后商骜祸害修真界时被殃及。 但是,谁又能断言,商骜的盛世会有多久呢? 他身在修真界高层,清楚地知道天下苦商骜久矣。若真有天下修士群其而攻之,鄞都灰飞烟灭的一日,他这个依附商骜的缥缈山庄又当如何呢? 这分明是将他逼到了正道的对立面上。 池修年心跳如鼓,陷入了沉默。 “啧。” 商骜向来没有耐心,等不到他想明利害关系的时候。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指节点了点下巴。只一声,池修年腿一软,心下顿时清明。 他哪里是在赌,商骜又何尝给过他选择。 商骜只给了他一条活路。 —— 商骜离开凌霄殿时已是深夜了。他回到有崖殿,却见沈摇光正殿里的灯还亮着。 商骜眉头皱得死紧,可等走到正殿的门前,却一步都再动不了了。 他猜得到沈摇光为什么会这么晚都不休息,正因为如此,他推不动面前这扇门。 沈摇光一定很想见到他,却不过只是想从他口中问出池鱼那小子的安危。 这样清晰的认知让商骜愈发烦躁。 他脸色难看,在有崖殿外来回踱了几圈步。 他不想承认他怕。 现在的沈摇光本来就像是惊弓之鸟,前几日还明言不想见他,甚至会因看到他而吃不下饭。 更何况今天池鱼又对他说了那些话。 商骜不理解。他本就是个没什么能失去的人了,按说跌在谷底的人会对痛苦麻木,也能够逐渐习惯,可这在他面对沈摇光的时候却根本不奏效。 他习惯不了沈摇光的眼神,只要接近沈摇光就会不自觉地变得暴躁又怯懦。 但讽刺的是,来自沈摇光的痛苦和吸引力同样强烈,使得他像是被操控了。 于是,他怕自己明明答应对方不碍他的眼,还贸然出现惊扰他,更怕这样难以自控的自己会伤害到沈摇光。 他皱着眉在殿前踱步,脚下的雪沙沙作响。一时间,他宁可再像之前一般在夜色下坐一晚上,就坐在沈摇光门口,既不用见他,也不用再想该去哪里。 他停下脚步,身体早已形成了习惯,转身便要往阶前走。 却在他回身抬眼时,窗内暖融融的灯光下,他对上了一双清澈的双眼。 他的心跳停下了,四肢百骸奔腾的血流也停下了。 商骜定定地看着他。 沈摇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窗前,隔着被结界封锁的窗户,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 沈摇光在商骜面前坐了下来。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在今夜见到商骜……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不理解商骜刚才在做什么。他透过窗子,就看见商骜在廊下缓缓地来回走动。他垂着眼,眉头紧锁,神色冰冷,看上去很像个筹划着要入室抢劫的嫌犯。 然后,商骜发现了他,看向他时,面色冷凝,眼神锐利,像是什么计划被他打断了似的。 这种感受甚至让沈摇光觉得好笑。毕竟对于商骜来说,他也不过只是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蝼蚁罢了。 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商骜两眼。 商骜似乎很敏感,立刻就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皱着眉瞪了回来。 便是这副“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的表情。 “要问什么就说。”商骜冷冷的说。 “池鱼可还好?”沈摇光干脆利落,也没和他兜圈子。 商骜凉凉地看着他。 “你觉得呢?”他反问沈摇光。 沈摇光直言:“我今日问了,她们说,池鱼八成已经死了。” 商骜冷笑:“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说着,他站起身来,转身便走向寝殿的大门。 沈摇光出声道:“我不信,自然才会问你。” 商骜回过头来。 许是寝殿中煊煊的烛火太亮,他转身时,沈摇光隐约从他眼中看到了某种亮光,像是从眼底燃起的火花。 “……为什么?”商骜声音冰冷,却莫名有点滞涩。 沈摇光顿了顿,实话实说道:“因为你不至于多此一举。” 窗外凉风微微吹过,烛火跳动,连带着商骜眼中的火苗也稍纵即逝地熄灭了。 他没说话。 沈摇光深知自己如今想要从商骜口中问出实话,就必然要坦诚些。 “你在怒气最盛的时候都未曾杀他,只是将他带走了,想必不至于只是为了换个地方处理掉他。” 他保持着平缓的语气,慢慢同商骜说道。 他确实别无他法。若只他自己,他自然懒得虚与委蛇。但现在池鱼生死未卜,即便他猜测池鱼没有危险,也断不想此时激怒商骜,连累池鱼。 但商骜的神色却愈发冰冷。 “还有呢?”他问沈摇光。 “还有?”沈摇光不解。“……还有,他叔父如今也在鄞都城内。事涉两个宗门,想必你也不会意气用事。” 他向来不太会夸人,此时一句奉承话让他说得生硬无比,顿时,气氛又冷凝了几分。 沈摇光感到有些懊恼。 可他面前的商骜却笑了。 听到他发笑的气声,沈摇光抬头,就见商骜笑得冰冷,嘴角的犬齿泛着凉光。 “可他还说我十恶不赦,害你至此呢。”商骜说。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