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低声交谈的声音。 “都十年了,头儿,陛下还抓着那遗孤不放?” “十年,长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岁,年轻力壮,皇上能放心?”为首那人说道。 “可是,我们就连那雍朝太子的模样都没见过,仅凭着一副画卷,如何能找到他?” “你没见过,我可见过。”为首那个又说道。“八年前,他一路躲到了仙门的玉阶上,从此就没再露面。你说多邪门?那天正是仙门收徒结束的日子,他断不可能进去,一定是逃了。” “那这小子还真是狡猾……”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远处的商骜听得真切。 远处那人,微一侧头,他便认得出是当年追杀他的人中的其中一个。 八年过去,那人面上已然生出了纵横的沟壑,而他,却永远停在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商骜冷冷地看着他。 他在修真界待了太多年,竟忘记了,还有一门当年的仇要寻。却没想到,他忘记了,那些人却没有忘记,如今竟还能仇人相见。 想到这儿,商骜单手按剑,大步地走上前去。 “喂。”他出声道。 第90章 那几人回过头来, 就看到了个身穿道袍,负剑而立的青年。 那几个随从的暗卫看到有道修在此,下意识便站直了身体, 朝着他恭敬地低下了头。可为首的那个暗卫在看到他的那一刻, 却愣在那里。 商骜缓步走上前,淡淡看向他。 近十年都在追查他的踪迹,想必新朝这么大的地盘都让他翻了一遍。当年便你追我赶了那么长的岁月,此后又日日看他的画像看了那么多年, 想必即便自己化成了灰, 这人都不会忘记他。 恰好, 商骜也是这样。 他年少时最黑暗的那段光阴,也是拜这个人所赐。 他随起义军首领攻入皇城时, 靠着取下他父皇的头颅换取了此后的荣华富贵。作为新帝最信任的手下,捉拿前朝遗孤的任务也交到了他手上。 在他们的追杀下, 商骜活得比过街的老鼠还要仓皇, 既躲进过阴暗潮湿的牲畜圈中不敢喘一声大气,也曾当肩中了一剑、血浸透了半边衣衫也不敢停歇地连夜奔袭。 而今, 这人就站在他面前。 两人的双目对上了视线,看着那人逐渐放大的瞳孔, 商骜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凉凉的笑。 “黄将军, 你还记得我。”他说。 听到这话, 那领头的暗卫旁边的那个面露疑色,侧目看向身侧的首领,似乎不知这位修士如何会知道他的姓氏。短暂的目光游移之后,此人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拿起手中的画卷, 便匆忙地展了开来。 画卷中是商骜多年前的画像。身着华服的少年太子端坐在金碧辉煌的宽大座椅上, 面无表情,庄严得如同泥塑的像。 他又抬头看向面前的修士。 明显地高大了、长成了,即便过去了许多年,那副眉眼却仍旧很像,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头儿……”他匆匆转头看向身侧的首领,可就在那一刹那,凛冽的剑气穿过了那首领的胸膛。 温热的鲜血,溅了这暗卫一脸。 —— 杀死几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对商骜来说,只是手都不必抬起的小事。 他静静看着几人颓然倒下的身影,面色冷漠。 有报了仇的喜悦吗?其实没有。就像来时路上同门弟子劝他的一样,他入了仙门,年岁悠悠便再与他没有关系。活在这样几乎停滞了的光阴里,前尘往事,就像是被翻页过去的故事书一样。 他杀这些人,只是他既撞见了,便不得不杀罢了。 他抬眼,恰就在这些人尸体的前方,就是旧时鄞都的断瓦颓垣。 这么多年找不到他,想必这些人也以为,他躲在了这片废墟之中了吧?商骜静静地看向前方,从前熊熊燃烧了五天五夜的大火早已熄灭了,夜色之下,昏暗的废墟上只剩下厚厚的一层焦土。 他淡淡抬起脚步,跨过了那些人的尸体。 这是他将近十年以来,第一次重新回到鄞都。地上坍塌的废墟使得进来这里的人寸步难行,碎石之下,隐约还有支离破碎的尸骨。 早没了模样的地方,商骜却认得出,这里便是当年的朱雀大街,是从鄞都东城门一路到皇城宫门的那条最宽阔的大路,能并行八驾马车。 当时,他坐在车驾之上出宫巡游,也是走的这条路。 他踏着废墟,如履平地,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就这么一路走到了皇城的门前。 金色的琉璃瓦早看不出模样了,任凭它当年是怎样晶莹地、高高在上地在皇宫的门楼之上闪烁,现在也焦污地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低下头,便看到了斜插在瓦砾之间的一支断枪。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九殿下?” 那是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却又空又远,几乎消散在夜风里。要不是商骜听觉灵敏,还真捕捉不到这道声音。 他回过头去,竟看见虚空之中,站着一个身着雍朝宫装的女人。 这人几乎与空气化为一体,半透明的身体之后,还能看见原处城郭的灯火。她看上去大概二三十岁的模样,从她华丽的宫装上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品阶很高的女官。 那人看见商骜回头,似乎也是一愣。 她呆呆地与商骜对视片刻,接着猛地在半空中跪了下来,俯身朝着商骜行了个大礼。 “九殿下,九殿下竟能看得到奴婢吗!奴婢钟杳,叩见九殿下!” —— 商骜知道,钟杳当然是死了。从听到这个名字他就想起来,这人正是他母妃宫里的掌事女官,早在叛军杀入宫门时,便死在了叛军的枪下。 现在飘在空中的钟杳,还保持着多年前死去时的模样。只是她的宫装本就是鲜艳的红色,只有定睛细看才看得出,她胸前绽开的红芍药,原本该是金线织的。 染红它的是血。 钟杳也告诉商骜,她不是人,而是一个飘荡在鄞都废墟之上的魂魄。而鄞都的臣民们,虽然死了,却从没有离开过,鄞都旧址阴气逼人、无人敢接近,就是因为这里千万个冤魂的魂魄一直被圈禁在这里,因着怨气太深,既无法离开,也没有消散。 只是,这些人的魂魄比起钟杳来说,都太过残缺或者虚弱,所以也只有钟杳的魂魄凝聚得最为清晰,才能够让商骜看见。 钟杳也告诉商骜,这么多年,他们盘桓在这里,也是在等商骜。 “等我?”商骜眉心一动。“等我做什么?” 钟杳匍匐在地上,头都不肯抬起来。 “而今整个大雍,只剩下殿下了。”她说。 “你们在等着我复国?”商骜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