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白轻声道:“哦?” 徐子牧又见李佑白脚下一动,竟松开了他的右手。 徐子牧不及庆幸,耳边却听拔剑出鞘,丁然一声。 “陛下!”话音未落,他便觉手中一重,一大股温热的水花猛地扑面而来。 “啊!”徐子牧痛得大叫。 这哪里是水,分明是他的血! 长剑削铁如泥,他的右手此刻已被利剑贯穿,被硬生生钉在了地上。 十指连心,徐子牧几乎要痛晕过去了。 他隐隐约约听见,堂上的哭声愈盛。 徐子牧半边身子麻了,一阵惊痛过后,头昏脑涨,他放声大叫道:“陛下恕罪,庆王,庆王原本在柳庄,如今在何处,微臣,微臣无能,真的不知啊!” 第96章 此时此刻的柳庄, 早已人去楼空。孟氏父子二人,三日前便离了豫州,料想彼时他们便带走了庆王。 徐子牧悔不当初, 当日他见到孟寒后,他就该立刻回来禀报上听,哪怕是寻了李小将军,悄悄报信也行。 他怎么会料到, 李佑白竟会真的来了豫州。 他来得怎么如此之快! 徐子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悔不当初, 呜咽着将孟氏父子如何在流放途中假死, 如何脱逃说了个遍。 说着说着,他方觉手上渐没了知觉,血流不止, 他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他的话音越来越低, 他真的就快痛晕过去了。 可李佑白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那一柄利剑还牢牢地钉在他手背上。 徐子牧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孟寒还说南越人抓到了一个太医,她手里有本医经, 可证,可证皇室血统不正, 庆王……”他不觉冷汗涔涔,断断续续道,“庆王不是皇帝亲骨肉, 但是有了敕令在手, 又可移花接木, 外人, 外人或可以为陛下也……”饶是小命不保, 下面的话, 徐子牧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孟氏与南越人勾结, 掳了庆王,早就不要命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说的那个医官,同他看的敕令,说不定也是假的。 当日他太蠢,太害怕了,就这样被他们唬住了。 徐子牧追悔莫及,热泪滚滚。 头顶上却传来李佑白的声音,问:“孟氏可说了要去哪里?” 徐子牧忙道:“去池州,渡过暗河,欲往南越去。” 李佑白霍地拔出了地上的长剑,血溅三尺,徐子牧痛呼一声,晕了过去。 李佑白不再看他,扔掉了满是血迹的长剑,冷然道:“徐子牧通敌背义,按律当斩,今日处决。” “是。” 堂上哭声骤停,堂外的冷月照旧高悬。 * 周妙睡得不沉,院外马蹄声响起的时候,她便倏地惊醒了。 她连忙翻身而起,随手扯过一件长衫,径自往窗前走去。 她推开窗张望,黑暗之中,隐约可一队人马自庄园大门进来。 她探头又看,侍从提灯去迎,朦朦胧胧间,她见到了李佑白。 他一身黑衣,翻身下马,走了两步,抬头也望见了窗边的她。 他脚步微顿,缓缓走到廊下,周妙适才看清他黑氅下摆处颜色深沉,仿佛是血。 周妙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 她还没开口,只听李佑白道:“不是我的血。”顿了顿,他又微微蹙眉道,“你还没睡么,你先睡罢。”说罢,转而朝另一侧的长廊而去。 周妙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愣,虽然只是短暂一面,可她觉得李佑白的心情实在是说不上好。 难道这整整三日,他都没找到庆王? 周妙想追去问个究竟,可是眼下的李佑白一副冷淡得不愿多谈的模样。 但好在,他已经回来了。 周妙伸手合上了窗,闷闷地躺回了床上。 她闭上眼想睡,可半天都睡不着。 正当她准备起身,去问个明白的时候,门扉一响,她扭头一看,来人正是李佑白。 他换过了衣袍,只着素白中衣和黑绸裤,肩上披着白氅。 身上再不闻血腥,唯有温热的水汽。 周妙惊讶地见他径自揭开锦被,躺到了榻上。 她原以为他今晚不会理她了。 “陛……” 她一开口就被李佑白突兀地打断。 他按住了她的双颊,她动弹不得,可这一吻除了缠绵,分明还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整整三日不见,或许是有些想念。 她的唇舌发麻,浑身愈发沉重,仿佛有崇山峻岭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周妙忽觉今夜的李佑白尚还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她不晓得他这三日间究竟做了什么,可是料想也不是什么岁月静谧的好事情。 他身上除了温热的湿润气息,其实已再无旁的气息。 可是,周妙还是奋力地推开了他,盯住他的眼睛,问道:“你杀人了?” 李佑白一愣,面不改色道:“未曾。”话音刚落,他又急不可待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周妙恍恍惚惚间,却觉内心稍定。 直到李佑白贴着她的耳朵含糊低语一句。 周妙不禁脸色一变,道:“我不。” 李佑白却已牢牢握住了她的右手腕,劝道:“好妙妙,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我不懂。” 李佑白低笑一声,附耳又道:“好妙妙,你帮帮我。” 那语调轻柔,声似靡靡,周妙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忘记了要挣脱。 月色下,李佑白的神情柔和若泠泠水光,他温热的额头贴上了她滚烫的脸颊。 他的鼻息近在耳畔,周妙一面觉得羞愤不已,一面却又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尤为新奇,宛如林中野兽收起尖利爪牙,忽而露出了自己柔软而脆弱的肚皮。 任人予取予求。 薄云被风卷去,月华澄净,投进轩窗的光一时亮,一时暗。 不知过了多久,周妙真的累了,将庆王抛在了脑后,昏昏睡去。 * 隔天,他们便启程往池州行。 车行极快,沿途几无停留。 战事吃紧,南越人一举攻下了拓城,池州转眼已是陷入了战火。 拓城不是一座大城,但城中的数千流民往北齐齐涌向池州府,而简青竹被困在了拓城。 她怕极了,不晓得事情为何忽然往最坏的情形变化。 在船上时,傩诗云没为难她,他们一路沿涟水疾行,到了池州才换作陆行。 只是此际南越人强攻了拓城,傩诗云并没有再带着她再往南越而去,反而将她强留在了拓城。 简青竹想走也走不成,突遇战事,更是身不由己。 阿果还在他们手里。 傩诗云说,阿果也要来池州了。 简青竹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