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昱时抿抿唇,一颗心被她弄得上下颠簸。虽然已经做好了掉入湖中的准备,却还是没办法逃开水波淹没鼻腔的窒息感。
“我在听。”
像是漂浮在十米之外的一根稻草,哪怕知道抓住了也没用,也还是想挣扎看看。
“我是突然决定要出国的。”芙提看着地毯上的花纹,蹲着的双腿已经麻痹不堪,手指摸上去,有些粗糙的颗粒感,“那时候经纪人打电话给我,说有个国外的导演看到了我的一个画面,想和我见一面。只是时间紧凑,希望我能到好莱坞去。”
她走得极其匆忙,人人看着都像奔赴灿烂光明的未来。只有段昱时和她自己知道,她是在逃跑。
想要逃到一个,和他无关的世界里。
她在那个名为“他们的家”的悲伤盒子里把自己的勇气耗光了,用尽所有去证明,这片土地并不适合自己。
“可后来我并没有像媒体写的那样一蹴而就,也没有采访里表现得那么轻描淡写。我落选了,那位导演说我不会剥离。”
现实生活中的事情影响她太多,没有一位用心做电影的匠人愿意启用一个无法全身心投入角色的演员。
“刚到美国的时候我总是在哭,有一次甚至哭到邻居来敲我的门。我不敢打电话给任何人,不敢告诉朋友、小叔、经纪人。因为害怕被放弃,害怕他们看到支离破碎的我。”
芙提扣着地毯上面的花纹,“我当时在想。连你都放弃我、觉得和我在一起或许会是件后悔的事,那么还有谁,能够接纳我?”
最困难最困难的那段时间,芙提不是没有想过回到自己的舒适圈。
她甚至知道只要自己足够卑微,愿意缠绕,段昱时就不会抽走借她攀附的枝桠。
可她讨厌那样。
电话里回应芙提的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段昱时握着手机,五指在颤抖,可他自己不知道。
喉咙紧得发疼,没办法对她说的话无动于衷,甚至连降低其中的攻击力都做不到。
“我抛弃了功成名就的一切,连同你赐予我的那部分。”
季芙提花了这么多时间,吃了那么多苦,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将段昱时这三个字从她的功绩里彻底剔除。
她仅仅只是需要人们记住自己的名字,而非段氏女郎这样人人趋之的头衔。
她想要自己的城堡。
“不断地跑剧组、试镜,学着把个人情绪收敛到工作之外,这就是我的三年。这三年。别人看起来风风光光的三年,其实我只做了三件事,以上是两件,还有一件是努力忘掉你。”
“芙提……”
“我失败了。”她说,“你来看过我,不止一次,对不对?”
稻草从身体里长出来了,空虚的东西塞满了整个身体,段昱时感觉自己被抽走了什么,不然怎么会痛到连一句回应,都困难。
他看着落地窗前,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身体。
瑞士的夜晚并不寂静,寒风被拦在玻璃窗外,却在他的心上过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