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旁边桌上有人讨论?钱塘的案子。 “钱塘那案子结了?” “结了,那女?人是个娼.妇,还是个骗子,说受麟大官人欺骗与他相好,实际上是她想骗麟大官人的钱。” “骗了多少?” 传到此地,早就完全是在以讹传讹,“我?记得是二百五十两吧?” “这么多!秦家果真有钱呐,你说他们家这些?钱这么轻易就能给那女?人骗去,怎么就不?能分你我?一百二百的。” 那两个人给自?己说高兴了,摸牌笑起来。 赵琪听到这里,觉得“钱塘、骗子、麟大官人”三个词分外刺耳,皱着脸将银子揣好,扯扯裤腰走上前。 “小兄弟,你们说的那个麟大官人,是什么人?这又是个什么官司?什么娼.妇骗子的?” 那二人和赵琪同过桌,算相熟,随口道:“就是前段日子在钱塘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桩案子,那麟大官人是钱塘商贾秦家的儿子,叔叔是杭州知府,家大业大,让个采茶女?给骗了,那采茶女?倒打一耙,先上官府告状,说麟大官人串联地主没收她田地……嗳!你听是不?听?” 话未说完,赵琪捏紧拳头转身就走,他一个五大三粗须发杂乱的男人,走在路上不?顾旁人视线,眼?泪哗哗往外流,一面抹泪,一面越走越快。 当?晚他便赶回了钱塘,在茶庄寻青娥不?见,得知日前来了几个哥儿搬她家里东西,因为有徐广德的人在边上陪着,佃户们就只是老远看了一眼?,猜测那些?应当?是秦府的下人。 她走得不?久,院里还很整洁,只是菜地里冒出来的一茬韭菜郁郁葱葱,没有人吃。 赵琪在夜色里走一段山路,敲开山上佃户家门?,“老哥,我?瞧你家里镰刀真亮,我?借了替妹妹收个菜。” 他割了菜,进厨房搜刮出一小布袋面,做了糊糊汤吃。吃完抹一把脸,双目发直,楞柯柯坐着。 前不?久青娥就遭徐广德刁难,她说要走,看样子没能走成,他本来可以留下帮她的,可是他没有。 当?年他也可以戒了赌,和青娥成婚的,可是他没有。 说要金盆洗手,他没有。 时至今日,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割菜的镰刀还搁在手边上,那镰刀是新磨过的,刀背锈了可尖儿格外亮,透着一丝寒。赵琪抽抽鼻翼,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他使蛮力掰了刀把,抄起那镰刀片别在腰上,下了山。 这晚上秦孝麟喝得有些?醉了,下轿走角门?进府,门?刚翕开一条缝,右手边巷口窜出个黑影,扑上来,像头大黑狗。 秦孝麟下.身猛然剧痛,高喝一声救命,一截镰刀刀片正插在他大腿内侧,泛着月亮的寒光,喷溅出血液。 那“黑狗”很快让人制住,秦孝麟拔了刀,捂着下.身,借月色看个清楚。 那是个精瘦虬结的男人,一副流氓相,未入夏,气候还凉,他却光着膀子,浑身肌肉紧绷,像个临刑的刽子手,又像个赴死的死囚。 秦孝麟感到尿裤子般腿弯一片湿濡,垂首只见鲜血将他□□从暗黄染做深棕,他屏住气,退进门?内,对手下人发号施令。 “给我?打,往死了打!” 翌日,青娥又去冯俊成院里读那本《陶庵梦忆》。 挺有意?思的,讲的都不?是大道理,而是富家子吃喝玩乐斗鸡养鸟那点事。 其实她陪着冯俊成也不?过一个时辰,他结束公务,她还看得意?犹未尽,回去轻手轻脚不?惊动茹茹,一沾上枕头就着了,半点不?带含糊。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进门?见冯俊成不?理睬自?己,就不?打搅他,到书架边上看闲书去了,冯俊成反而抬眼?看了看她,一下倒不?知是谁在不?理睬谁。 其实冯俊成早就忙完了,他不?是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文书要留到晚上…… 他在纸张上默写诗经?,等?她看完那本《陶庵梦忆》,该是会有一大堆识不?得的生僻字要问他。他再等?等?。 门?外传来王斑火急火燎拍打门?板的动静,他闯进来,也顾不?上会不?会撞见看不?得的景象,“爷,大事不?好了,赵琪找秦孝麟寻仇,砍了秦孝麟一刀,现在人被?送到县衙,快要死了。” 青娥合上书,怔怔瞧着王斑,“谁快死了?”她顿一顿,扯出个笑,“秦孝麟快死了?” “不?是,是赵…赵——” 不?等?王斑气喘吁吁地说完,她推开人跑了出去。 夜里风寒,削在青娥脸上像两把刮骨刀,她跑起来,满脑子浆糊,险些?被?门?槛绊倒。 冯俊成追在后面拉了她一把,摸到她手腕冰凉。她浑身都是冷的,也不?哭,像座石像,除了眨眼?,不?会做出反应。 冯俊成此刻心情复杂,赵琪竟不?顾性命为她报仇,他轻声道:“他大概以为你在秦府,我?代你去县衙,你还是留在这里,不?要去了。” 这五年间青娥和赵琪固然生了嫌隙,可对青娥来说,赵琪是师兄,是亲兄弟,是被?她辜负的未婚夫婿,她对赵琪有愧,正如?赵琪也对她心存歉意?,他一直不?知该如?何?弥补…… 青娥抓紧了他袖子,“大人,琪哥不?能死,他不?能死,他死了我?在这世上就只有茹茹一个亲人了。” 冯俊成艰涩颔首,将她留在院内,披上王斑送来的薄衣,疾步赶往县衙。 第35章 秦府内, 秦孝麟两手架上椅背,口咬纱布,面无血色仰脸靠坐。 大?夫已将伤口处理过, 赵琪那一刀是冲着那儿去?的, 扎进大?腿根, 大?夫说,连是连着, 就不知道等?长好了, 还?有没有用。 要只剩个花把式,不就和宫里的一样了…… “大?夫是怎么说的?”秦家老爷太太得知秦孝麟让人?伤到了那儿,哪坐得住, 平日再不待见?这个儿子, 也?心急如焚恨不能手刃仇人。 推门?进去?就见?秦孝麟惨白一张脸坐在椅子上, 脚边是被鲜血染红的水盆, 大?夫换下的纱棉散落一地, 格外触目惊心。 秦老爷踹进门?内,火冒三丈也?要被怔在原地, “到底是怎么才?能弄成这样!” 任夫人?进屋便问大?夫还?能不能治好, 大?夫自然拣好听的说,可又不敢将话说死, 那样治不好可就要算到自己头上。 任夫人?凛然看向?秦孝麟,“那行凶者呢?” 秦孝麟缓缓抬高昏沉的脑袋,吐了口中纱棉,气若游丝道:“杀了。” “杀了?”秦老爷倏忽皱眉, 而后闭了闭眼, “罢了,尸首现在何处?” “县衙。” 秦老爷登时黑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