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戚不照摊开毯子,把另一半盖在自己腿上。 一张长毯裹着两个人,热度如有实质,像燃起的野火蹿进丛安河的骨头缝。 “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丛安河低声,声音小到不会被屋里的收音设备捕捉。 戚不照:“什么?” 丛安河摸了摸下颌,这是个简单又鲜明的暗示:“我化妆技术还可以,简单修容软化线条不算难。” “……” 戚不照没说话,只是静静看他。 没有多余的探究,这位英俊温柔的Alpha似乎只想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目的纯粹得像是此刻他望过来的眼睛。 以退为进,以柔克刚。丛老师确实擅用这类招数,且臻入化境。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温水煮青蛙,就算是戚不照也要眉目舒展:“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丛安河道。 戚不照按了几下遥控器,影视库的页面弹出,铺了一面白墙:“想看什么电影?” 墙上电影海报花花绿绿,丛安河抬头时脖子有点僵。 “就这个吧。”他没怎么斟酌就给出答复:“《Flames》” -------------------- 最近状态不好,这章还会修 第19章 英雄与和平鸽 最清晰画质只有360p的一百一十分钟老电影,拍摄于上个世纪。 小众中的小众。评分的人都凑不足两位数,会被免费的影视库收录也不意外。 第一幕给了毒蛇四伏的密林。 低云压昼,日光是冷的,络腮胡男人被毒虫咬了腚,扒了裤子被女人用热刀清创。 一行十一人,踩着防水靴背着医疗箱,是半个月前整装的无国界医生。 队伍离开上个任务地点,一路前行,半道途径被恶徒袭击过的落后部群。 没想到刚一踏进部群界碑,就被一群蒙脸持枪,从天而降的悍匪劫持。 迫不得已的情境里下策频出,领头的医生强作镇定,先是谎称自己此行只为带来神喻,怪相做尽洋相百出,意外被揭穿后又铤而走险,假作组织前来视察的上线——没想到劫持几人的悍匪听到这儿悚然大惊,个个抱头鼠窜。 这时候领头的医生才捡起散落的枪支,发现弹膛里竟然一颗子弹也没有,根本用不了。 这些蒙脸的男男女女压根不是亡命之徒,是当地的普通村民。 村民如惊弓之鸟散尽,医生们骂骂咧咧,打量村里简陋破败的屋舍。 断壁残垣,气味难闻,四处多是还没被处理的尸体。有动物的,更多的是人。 医生推开一间屋门,见到了组织的“军师”。他是个瞎了眼的老头儿,正瘪着嘴发抖,车轱辘一样往外吐当地土话,没人听得懂。 领队的医生偏过头,看清屋角的破布裹着个人。半大的姑娘,病得只剩一口气。 高热,满脸泡与疮,溃烂处和嘴巴里都在涌血。 皮肤露出来,随队医生顷刻悚然惊呼,后撤几步。 是瘟疫。 医生队伍里有年轻人开始哭,开始吐,开始扇自己巴掌。更多人想跑,跑出没几步又停住。 几人对视良久,最终转头。 老头儿听不懂,领头的人还是朝他比了手势,说—— “I’m a doctor.” 尽管没穿白大褂。 正片的最后一帧定在岸边泊近的船只,来的或许是支援,或许不是。 只是海浪碧波,头顶没有飞鸟。 船只摇摇,没人上去,也没人下来。 片尾滚起冗长的主创和感谢名单,BGM听起来像浪拍礁石。 丛安河喝完最后一口脱脂奶,问:“你觉得怎么样?” 问电影。 戚不照就答:“我不懂这个,不好说。” 差强人意。丛安河道:“特效妆画得很好。” 戚不照嗯了声:“导演很叛逆。” 丛安河想到特写尸体的几镜。 灰败的村景,满地的血。借医生视角推进的几镜里,有被炮火轰碎的人体组织,镜头语言很有野心。 “好残酷。” 戚不照:“还有更残酷的。” 丛安河随口问:“你见过?” 长时间专注耗费大量精力,戚不照有些倦懒,笑了笑:“你猜。” 反将一军。 才不猜。 丛安河闭上眼睛。他把杯子随手放在空了大半的果盘边上,黑底白字荧幕飞速向下,话题拐了弯。 “可能没和你说过,我父母都是学医的。” 戚不照点头:“第一次听。” “我爸在医院工作,神经外科。我妈不太一样。” “怎么说?” 丛安河仰起头,天花板是平坦的本白,他勾画模糊的轮廓——短发,雀斑,单眼皮,肩颈线条利落又漂亮,后跟被磨薄的帆布鞋,跑三趟超市买铁皮文具盒,过年开皮卡拉来七八箱砂糖橘。 余珂女士的手臂很有力,单手把他举起来是很常见的事。他开始想念。 “我妈是战地医生,实习转正之后就随队驻外。她对我很好,我也很爱她,可惜相处的时间不多。” 戚不照这时候才偏过头去看他,神色有些意外。 “嗯……是个不太常见的职业。”丛安河说。 戚不照摇头:“战地需要医生。” 丛安河:“替她谢谢你。” 他突然垂下头,戚不照吓了一跳,抬手把他脑袋按住:“和我拜堂呢丛老师。” 丛安河拍开他的手,无语:“叉子掉了。” 丛安河捡起两头叉,嫌脏,没往盘里放。 戚不照突然道:“苦难和灾厄未必成就伟人。一串数字,一页新闻,一张讣告,多少抚恤金……都是人命。” 时代的每一粒尘埃落在人肩上都太重,丛安河给予他长久的注视:“珍爱和平。” 戚不照的眼睛很黑,静得像一口井,远超年纪的沉稳:“珍爱和平。” 二十三点整。 墙上的老式挂钟弹出一只不发声的白鸽。 弹簧上了年纪,舒张时吱呀作响,像扇被推开的门。 喉咙开始发紧。 戚不照的视线刮过他的眼睛、嘴唇、耳后和肩颈,静谧又滚烫,太直白,丛安河不习惯招架。 白鸽很快收回钟体,咚一小声,两片吞没报时器的木板紧闭。 “刚刚说到哪儿了?”丛安河转转手腕上的链子。 戚不照:“说到阿姨。” “嗯,对,说到我妈。”丛安河道:“她去世的时候我还小,那会儿还不记事,但我爸就不一样了,每天过得像在受刑。” 戚不照问:“你们现在还住在一起?” “不,分开住,我经常去看他。”丛安河无奈道:“不过意义不大,他想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