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刘丰隔着微弱灯光对上眼神,心里甚至有点发怵。 戚不照却把人拦住,说这件事不着急,明天再谈。 明天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再拖几个晚上综艺就要收官。 当事人发话息事宁人,节目组自然喜不自胜,虚言假意客套两句便假作为难地点头。 现在走,播出后可以解释成病退。拉片一剪,移花接木,说不准大结局还能有他的戏份。 这场闹剧众人都在场,于高珏而言收拾包袱已经不算惩戒,留在这儿看人眼色才是十八层地狱。 丛安河清楚他的盘算,淡淡:“真聪明。” 商务车不比越野,车内空间小,在副驾窝了一晚上骨头都块粘上。 戚不照似听不出他话里带刺,装聋作哑以其蒙混过关,于是伸个懒腰,说谢谢夸奖。 动静一大,手腕的淤青又露出来。 丛安河一把拽过来,狠狠攥了一下,攥完又转身去柜子里翻红花油。 打完巴掌再给甜枣,戚不照半真不假地嘶一声:“疼。” 把药油揉开,丛安河手心搓热,握上伤处。 “活该。”他今晚气压太低,连笑脸都做不出半个:“左右手互搏把自己掐成这样,你这种款式的混蛋玩意儿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戚不照哑然,纳闷他怎么看出来的。 丛安河差点气笑:“绑匪,不,你那位粉丝手指太短,要攥出这么长的勒痕恐怕要断骨再生。” “……” 丛安河问他究竟想干什么,戚不照竟老老实实答:“让你可怜我。” 诚实在这种语境下变得面目可憎。丛安河恨不得咬他一口,但这太幼稚,他忍住了。 “我知道拖得太晚回来会让你着急,但我这人任性妄为不是一天两天,要改掉很难。” 戚不照抽手握住丛安河两根手指,掌心温热,药油顷刻糊了满手。 “提前替你出气了,不要不高兴。” 好没道理,好混账,好心机。 丛安河半天没说出话,心火却还在烧,于是上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上完药,丛安河满手药油,味道不好闻,几步钻进卫生间清洗。 水流哗哗作响,他抬头,镜子里戚不照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视线在镜子里交汇,丛安河表情淡淡,终于开口:“你把今天的事交代清楚,我就不生气。” “这么简单?” “嗯,”丛安河答,“就这么简单。” 水龙头拧上,他转过身,和戚不照面对面。 1v1来得太突然。戚不照没想清楚从哪儿说起,只好随口扯出根线:“高珏有个姐姐。” 体制内家庭,面子看得比一切都重,教育重管,控制欲强过网戒中心的教官。 高珏在家里排第二。 基因确实神奇。同父同母,只差两岁,先后分化成omega,容貌极似,但性格却天差地别。 姐姐外向沉稳,成绩拔尖,读书期间就和前辈一起创业,毕业后工作室稳步发展。 年龄差距不大的兄弟姐妹,被拿出来做比较已经形成一种常态。 一家四口出门在外常用的社交辞令里,先是夸老大处处出色,如展示一件稀奇又珍贵的藏品,其次才是品评老二内秀听话,末尾总要加一句孩子还小,还有发展空间,同胞不出二色。 一碗水看似端得没太偏颇,回到家却还有别的说法。 姐姐对他很好,攀比却根植于本性,人站在上方时,俯身去摸他人发顶也能成为罪过。 他崇拜她,模仿她,喜欢她,但他追不上,学不像,一分一厘都要计较,所以恨她。 他本把自己当作一只蘑菇,长久地将日晒视作不必要的事。 ……直到大四那年的那场变故。 除夕在一月底,姐姐因故没能赶回家,工作室突发意外状况,干脆整个春节假期都不休。 两位家长心思百转,当天携几位叔婶自驾去省会,毫无预告的一场探亲,本该惊喜开场,炫耀结束,却没想到撞破一场荒唐的恋情。 市区禁烟火,小区广场上只有孩子在放二踢脚和摔炮。 旧衣物回收箱是只巨型熊猫,背灯处,他姐姐在和一个男人接吻,手臂环颈,难舍难分。 路灯,阴影,嘴里哈出的白气与向光的飞虫,本该是很朴素的罗曼蒂克,但男人偏偏也是omega。 oo恋,多刺激。 大道太拥挤,闭眼拐弯走独木桥的比比皆是。 可惜离经叛道似乎从来不在长辈预期,父母二人将非常态与变态划等号,连声惊呼都没来及脱口,便齐齐捂着胸口晕倒在地。 红色除夕差点变成血色初一。 在医院干熬了整夜,第二天出院时,姐姐牵男友手企图和家里人坦白说清。 亲戚避嫌,早躲去宾馆。 她眼睛煎得发红,态度却格外恳切,只是话没出口,就被下了死刑判决。 要么和他断,要么和家里断。 愣怔后,姐姐流着眼泪,鞠躬说对不起,爸妈,我过后再回家看你们。 他妈抱紧床畔乖顺内敛如布偶的高珏,背过头,说我没你这个女儿。他爸言简意赅,走廊上甩了巴掌让她滚。 好荒唐。 和同性别谈爱的姐姐好荒唐。从视她如珍宝的家庭里叛逃的姐姐好荒唐。 高珏躲在母亲怀里,瓷白一张温吞的脸。姐姐冲他苦笑,没得到回应后走远。 他很恍惚,恍惚之余蔓生卑劣的窃喜。 因为父亲拉过他的手,医院的顶灯苍白,像冬天的太阳。 人造光源带来阴雨天未有的热度,父亲说,孩子,你要好好的,要体面,要努力,要成功,要走正道。 他说,我们只有你了。 姐姐回来过,家门换了锁,她只能敲门,像个客人。但比那更糟,因为不受欢迎,连卧室都被清空上锁。 往后或许又来了几次,但高珏毕业后被送出国读研,全然不知。 回国后他向当地大所投简历,应届,学历漂亮,但没拿过几份实绩。同场面试的有十多位,他口舌笨拙,表现太一般,面试官没给几个笑脸。 下电梯时魂不守舍,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竟然收到了录用的邮件。 被馅饼砸得晕头晕脑,他神游到餐厅,半个字还没说,刚端起滚烫的豆浆,却被高父落碗的重音吓抖手腕。 “明天第一天上班,好好表现。” 高珏一愣。 高母要参加保健院落成的剪彩仪式,尖头皮鞋急匆匆,在门廊踩得哒哒响。 走前看他一眼,说:“你爸出了不少力,小珏,你从小到大都比姐姐懂事,不要辜负我们的投资。” 入职后,高父托关系把他挂到大牛名下学习。 面试那天不少人在场,所里议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