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裸露出来的,就只有那双近乎全黑的眼睛。 那模样再也不具备少年的青葱感,当下给人带来的视觉感受,充满了病态和异常。 结束手术后,医生匆匆就将人交给了学院里的师生,不愿再靠近一步。 手术中途,祁学一在医生将贺景同伤势处理差不多时,也有尝试过动用灵魂力量二次治疗,但他得到的结果,是又一次的治疗失败。 且这一次,所谓的治疗,还给贺景同带来了更为强大的痛苦。 那一刻,祁学一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作用在队友身上时,已经不再是治愈,而是腐蚀性质的伤害…… 在贺景同被推出手术室并清醒以后,祁学一也因为在手术室内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次靠近贺景同。 同时,贺景同也终于对上了一别数年的三叔。 和记忆里的身影相比,贺晚靳看起来只是更成熟了一些。 “不打个招呼吗?”贺晚靳说这话的时候,自顾自地拉来了一张椅子坐在病床旁边。他的不远处,就是其他师生。 制约者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所有人都这样想,尽管贺景同表现出来的态度,太过陌生。 “你是谁?”贺景同声音沙哑的询问道,他看向贺晚靳的目光,是最为纯粹的陌生。 “贺晚靳,你的三叔。”贺晚靳也并不在乎这股视线的意义,事实上,他当下很庆幸自己看见的是这种目光。 自那一次离开贺家,贺晚靳就再也没回去过。 当初终究年轻,针对贺景同的态度,在后来回想时,贺晚靳总觉得不太妥当。 一是很有可能让这个孩子脱离教育的掌控,陷入无法控制的未知走向,另一点则是,那种态度,对于一个当时还在面对鼓励教育的孩子来说,太过伤人。 但之后,自从知道贺景同成了灵师,贺晚靳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 即便他仍然厌恶,贺景同曾经所面临的各种教育,但时至如今,贺晚靳也必须得承认一点,如果不是过去的那些教育,那贺景同,也不可能在灵魂融入异灵的空间碎片后,仍然能保持着人性。 “我的能力是制约,既可以制约双方,让处于两种立场的人同时遵守某些规则,也可以只制约一个特定的人。”贺晚靳说,“只不过和那个特定的人制约的对象,则是天地,亦是自然。” “我的到来,也是因为我的能力对你有所作用。你不想变成异灵吧?”贺晚靳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的态度里没有任何亲属关系之间的亲密,有的就只是那种为事而行动的漠然。 贺景同沉默地看着贺晚靳,贺晚靳只当作他默认了这种说法,于是又道:“我为你制定了一份制约。” “一方为你,另一方为天地。制约内容是,只要你一天没有彻底成为异灵,那你就仍然还算做人类,人类方也不会对你做出任何抹杀排挤之举。” “可我现在,还能算是纯粹的人类吗?”贺景同声音粗哑,如同沙砾。 “已经不是了。”贺晚靳冷漠的说出这句话,他看着贺景同的目光里,有着再明显不过的防备。 和那些老头想让贺景同死的想法,无限接近,但似乎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差别。 “我不清楚异灵在学院体系的教育中,被归属于什么。但在我看来,不管是什么生物,只要他们没有伤害到人类,那就都无所谓。” “而如果伤害到人类……” 贺晚靳拿出了一张纸:“需要我为你读一下制约另一半的内容吗?” 贺景同点了点头:“麻烦了。” “另一部分内容是,如果你有一天,主观地伤害人类,那你就需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一制约就算你变成异灵,也仍然不会抹除。换句话来说就是,这场制约里,我允许你以耗费自己生命的代价,去杀死一个同类。” “但也仅此一次,只要你杀死任何一个人,那么你,也必须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如果出现误伤之类的情况呢?”安来焦急地说道,“如果有异灵故意在和贺景同对战的过程中,绑架人类,用对方作盾牌,抵挡贺景同打出的致命一击,那……” “那只是一个可能。”贺晚靳将那张还没有签署名字的制约纸张,随手放在了一旁的小柜子上。 “不要拿一个假设中的说法,来试图让我改变这份制约。”贺晚靳指出了一个,不愿意被众多师生接受的事实,“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有一天他终将杀人,那就一命换一命。” “这是我以我制约者名义,所能带来的最大担保。否则,你们会面对的,就只是无数人联名上书,要求贺景同去死。” “啊,抱歉,我说错了……” 贺晚靳突然将目光移向了病房的门,此时,磨砂状的玻璃门外,正好走过一个人影。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伴随着贺晚靳的话音,一并响起。 “那些人可不会做出这种,太过直白的逼人去死的行为。他们只会来找贺景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他说,他活着,就等同于他身边的人,都在遭遇死亡危机。” 然后一点一点地,将贺景同逼向死亡的深渊。 推开病房门的人,也恰逢此时说道:“贺先生,您出行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八个小时。” 贺晚靳没有任何感情的笑了一声,只当做没听见这句话。他的眼神依然漠然,收敛笑容后,那张脸也显得格外冰冷起来。 “一个潜在的高功能犯罪者,在真正犯罪之前,不过就只是一个相对聪明,且有些危险的人而已。” 贺晚靳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景同,“所有靠近你的人,在行为举措为善意,且不被逼迫,是主观接近你的情况下,你不具备任何因为自身危险性,而驱逐他们的理由。” “同样的……” “贺先生!”那个来人打断了贺晚靳的话。 “同样的,任何一个试图洗脑你,想让你主动去死的人,无论带有着多大的自以为是的善意,那都是绝不可信任的罪恶——” 这番话一落下,贺晚靳就指挥着躲在教导主任背后的祁学一,不给白发少年推拒的机会,只让对方过来将床上的贺景同扶起。 用于签名的笔,被贺晚靳塞到了贺景同的手中。 贺晚靳重新拿起放在一旁柜子上的制约,他指着签名位置说道:“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 贺景同绑满绷带的手,艰难地握住了签字笔。但这一次,不管是贺晚靳还是祁学一,都没有选择帮助。 笔尖摩挲在制约的纸张上,沙沙的声音,缓慢而又坚定地传递在这片空间中。 过了三分钟,贺景同才完整地在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落下之时,贺景同也猛然感受到,灵魂上仿佛束缚了一层锁链。 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