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素白的绸裙,墨发上没有插一根金簪,素雅得像一朵雪花。他面色平静,侍官告诉他: “陛下说了,此生不再与你相见。” “陛下又说,此生不与梨儿相见。” 美人受轻轻点头,看侍官要走,问了一句: “公公,两位王子……?” 自他从更衣室昏睡醒来,那二人就不在他身边,只有他一人凌乱地躺在更衣室的地上。侍官皱眉道: “两位王子都好好安置在城西的客栈,等着迎娶殿下。” 汉帝没有再给他置办一份嫁妆,没有赏一块金子,没有赐一件衣裳,傍晚就让人拿轿子将他抬出去,此生不见。 美人受轻轻点头,看他要走,又叫了一声: “公公,请留步。” 侍官不耐烦地看着他,神色厌恶: “殿下还有什么事?” 这位绒殿下已经永生失宠,侍官不欲与他多费口舌。美人受递给侍官一块金饼,再次请求: “请公公稍作留步,绒儿有东西请公公帮忙交给陛下。” 侍官正欲拒绝,又想到汉帝阴晴不定的性子,到底留了一步。美人受接过圣旨,走入了室内,好半天才出来。侍官正等得发火,就看到他披头散发出来,脸色惨白。侍官冷叱道: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美人受轻轻向他行了一个礼,将手上的一绺头发捧给了他,低声道: “公公,请帮我交给陛下吧。” 割发断情。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美人受割了头发,此生都要与汉帝断情。他们曾是结发夫妻,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最恶毒的诅咒。侍官恐慌地看着那绺头发,不敢接过,绒殿下私自断发,还要交给皇帝,那是死罪。 美人受坚持道: “公公,请帮我交给陛下吧。” 他手掌中的头发柔顺黑长,用红绳挽成了一缕,是从发根割下来的,现在他头上还有一块明显的印记。 侍官抖着手用金盘接过,连呵斥都不敢,匆匆忙忙走了。 黄昏之时,以为婚约。侍人抬着轿辇,悄无声息走到别宫的寝殿外,来接美人受。 殿内,一根白绫悬挂高梁,美人受自尽。 汉帝要他永远嫁到匈奴,一次,两次。 此生不见。 第89章 89 洛阳郊外的皇家校场,汉帝着玄色的骑马装,头戴金冠,墨发飘扬,面上的黄金面具在冷风下闪着寒光。汉帝坐于马上,对着校场正前方的一个人形活靶不断射箭。箭矢发出“嗬嗬”的疾风声,次次射中人形活靶边缘的木桩,箭头深深扎入,难以拔出。校场正前方,黑色的柱子上,狼狈地绑着一个人。那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狗一样耷拉着脑袋,明明才四十出头,却满头白发,身上伤痕密布,血迹模糊。 晋莽从未想到有一天,他会沦为汉帝的阶下囚。汉帝饶了他的命,将他从一年多前宫宴的那场大火中救了出来,留他在眼皮子底下,日日折磨。当初他灌汉帝的那些疯药,现在如数奉还,药里面参了屎,用牛尿煎,他每日吃屎又喝尿,人疯了,命也保下来了。他的血亲族人也被汉帝折磨,砍头的砍头,尸骨全部火烧,或者喂狗,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晋莽最疼爱的小女,原是汉帝的宫妃舒婕妤,也被他发配到妓院,沦为娼妓,永世不得赎身。 昭珏此人,实为狠毒。 汉帝身旁,一个着深色骑装的黝黑少年,额头上绑了一根深色的汗巾,拉弓射箭,锋利的箭矢不轻不重插入晋莽的右眼中。侍官连忙跑至木桩旁边检查,忍着恶臭探了探晋莽的脉搏,感受到还有跳动,才深吸一口气,大声道: “陛下,还活着!” 汉帝抚掌大笑,拍拍少年的肩,夸赞: “射得好!” 晋莽的右眼被连着箭矢一起拔出,那个被割了舌头的疯子,张着嘴疼得“啊啊啊”大叫,汉帝听着那杀猪般的惨叫,兴高采烈宣旨: “传朕口谕,封朕的义子昭忠为射莽大将军,封羽林郎将!” 少年跪地,欢喜磕头:“谢陛下!” 昭忠不过年十五,因当年救了汉帝,在幽禁的西宫中冒着性命为汉帝传信,从此飞黄腾达,被汉帝收为义子,视为心腹。此子就是当年的小乞丐,汉帝改了他的名,赐皇姓,取名忠,其中深意不言而喻。羽林郎将是七品,虽官职不高,但管领汉帝的禁军之一羽林军,且汉帝又封他为“射莽”大将军,虽是虚衔,却是很高的荣耀。 少年被封了官,欢欢喜喜跟着汉帝,又与他练了好一会儿箭。 正午时分,汉帝才换了衣衫歇息,赏昭忠与他一同用膳,昭忠欢喜得又磕了几次头。陛下今日难得好心情,他自百官被烧死后被送到军营磨砺,很久没有机会见到陛下了。 汉帝刚坐下,侍官就低着头匆匆跑来,看了一眼桌旁的昭忠,又准备退出去。汉帝皱眉道: “何事?” 侍官瞟了一眼昭忠,似乎觉得此事应该私下告诉汉帝,刚准备对汉帝耳语几句,就听到汉帝心情极好道: “但说无妨。” 侍官就大胆道:“陛下……宫……宫里的那位生了……” 汉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侍官还低着头,硬着头皮说: “是……是双生子,母子平安。” 半晌,汉帝道:“滚出去。” 第90章 90 汉帝没了心情吃饭,好心情也一扫而光,他气闷地站在窗前,双手负后,眸子黑幽幽。昭忠也不敢动了,小心翼翼站起来,行礼道: “陛下……小的……先告退了。” 汉帝却转身道:“慢。” 汉帝与昭忠换了便装,一路骑马逛了逛洛阳。洛阳依旧繁华如初,汉帝到底没和匈奴人打仗,维持了和平。那两个蛮人本来欢欢喜喜在洛阳等着迎亲,后来听说美人受生了大病,汉帝却不让他们见,一直将美人受幽禁在别宫里。后来汉帝被两位王子逼得恼火,侍官才向二人传出消息,美人受有孕了。 怀孕的时间比较巧合,乌累若也从别宫里买到了一些消息,美人受确实生了大病,谁也不见,也确实怀了孕。 乌累若在洛阳逗留了大半年,到底先回了匈奴王庭,伊尔丹早已抛弃王子身份,一直守在洛阳,简直都快在洛阳安了家,每日都骑马去走上一圈,打听美人受的情况。 别宫里买来的消息说,美人受在赐婚的当日自尽,被侍人抢救了回来,差点断了气。两位王子都吓坏了,汉帝也不知作何感想,没再放美人受出来,似乎想将人关到死。 汉帝与昭忠在洛阳城里溜达了一圈,正是夏日,七月流火,汉帝着菲薄的蚕丝夏衫,顶着毒辣的太阳到处跑,热得满身大汗。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