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凤的皮肤犹如脱水般迅速皱瘪下去，反观风皇，竟是愈发眉目舒展，眉眼间隐有几分喜色。 几息之后，风皇长吁一口，仿佛餍足，斜睨枪尖上的火凤，淡漠笑道：“亏你有凤族真血，却也如此不堪一击。” 火凤被三头长戟卡在尖端，纵使全力挣扎，依旧一动不能动。体内血液流失愈多，便连尸气亦被抽空，只觉呼吸愈发困难，眼神也逐渐涣散，显是生死边缘，然而听到风皇挑衅，却只是嗤笑一声：“无耻妖人，只会使诈。敢与我堂堂正正比试一番……” “妖人。”风皇低声重复，左手看似随意地捏了捏掌中“胚胎”。已然死去多时的人形胚胎忽然全身剧烈颤抖起来，不成形状的面部不断起伏，竟从那张血红的口中吐出一声“火凤”。 那一唤清朗透彻，飞音响亮，分明是亦真的声音。 “亦真！”火凤突地弹起身体，下意识想要将风皇手中的“胚胎”抢夺过来，却听锵啷一声利刃出鞘的金属鸣音，秋水断剑寒光闪烁，竟将火凤探过来的双臂齐肩削去！ 扑通两声重物落水的沉闷声响，剧痛之下，火凤啐出一口血沫，却仍不住向前探去：“将亦真……还我。” 火凤被削去双臂的肩头猛地向上一耸，仿佛要努力抓取什么，然而却终于眼睁睁开着胚胎那绵软的尸身彻底被乌黑的天池水吞没。 “困兽之斗。”风皇随手将“胚胎”向下一丢，“就算你将师弟的生魂与那死灵躯体剥离，你又想如何使他复活？” “妖人，你何德何能称他为‘师弟’！”火凤闻言怒斥，其声翁然，竟引得青摇山震颤不已！ 风皇眉头一跳，显然不曾料到只剩一口气吊着的火凤竟还有此底气喝骂出声。不过未及风皇有所反应，火凤双颊一鼓，吐出半截舌尖，但见那双肩处原本滴滴答答血液骤然顿住，凝滞般定在空中，淡金色血珠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中凝聚，竟幻化成一只巴掌大的凤凰虚影！ 啾—— 血液凝成的凤凰幻影扬颈长鸣，双翼在身侧轻震三下，砰然散去。片刻之后，层层叠叠的振翅声响愈来愈近，浓云之外影影绰绰，眨眼之间，竟已汇聚了不下万只飞鸟！ 火凤嘬起一声唿哨，禽鸟得了号令，竟不顾死活地向青摇山结界冲来。 “百鸟朝凤。”风皇瞳孔微缩，片刻后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下略略撇去，似嘲似笑地嗤道，“凤族真血可召唤百禽，我本以为你会留下这杀招与我同归于尽。没想到……你却用来救情人。” “你懂个蛋……”听到“情人”二字，火凤唇角微微一颤，原本涣散的眼神也仿佛有了聚焦，一寸寸地转动脖颈，向“胚胎”坠落的位置看去，忽然身体一绷，头重重落下。 风皇将火凤体内最后一滴凤族真血吸入体内，将枪尖上那轻如蝉翼的尸体摘下，随手丢入池中，这才向火凤死前紧盯的那一点看去。 纵使浓云之外洪水滔天，天池表面依旧平整如镜。风皇似有触动，探掌向池水一招，又将那死气沉沉的“胚胎”抓了起来。 力量完全释放的“胚胎”已经完全不成人形，除此之外并无异样。此刻“胚胎”被风皇捧在掌心，已是一摊腐烂肉团，粘稠冰凉，散发着阵阵腥臭之气。风皇将那肉团反复在指尖揉搓，忽然眉头拧紧，将其甩入池中，手掌在胸前衣襟反复摩擦，眼中填满嫌恶：“天地间第一道‘念’……难道就算变成如此模样，你依旧能够复生吗？” 亦真是天地间最初的“念”化而成人，并非肉体凡胎，只要最初的“念”仍有残留，纵使形消骨灭，也有再生之日。而三日前风皇以秘法将死灵胚胎置入亦真腹内，也不过是为了吸收其体内修炼千年的“生魂”，并未彻底损毁亦真的肉身。之后又有闻卿及时以自身血液修复亦真腹部伤口，不仅使其肉身得以保存，闻卿体内的天龙之力更使得亦真躯体强度达到渡劫巅峰。只要能够使得亦真生魂归位，复活绝非难事。 风皇最初并未想到此处，然而火凤刚一现身，二人交手未过百招，火凤便发了疯似的想要抢夺他手中“胚胎”，却又仿佛畏首畏尾，不敢下死手。风皇何许人也？只一看火凤那又恨又畏的眼神，便已明白此中缘由。 长明真人对亦真百般纵容，无恕子待亦真如师如父，而闻卿则像疼爱幼弟般对亦真照顾有加，现在又有火凤拼了命地想要抢回“胚胎”，只为那一线生机…… 两指掐在“胚胎”全身上下最细嫩的一处，风皇将那肉团拎起，在半空轻轻晃了晃，自嘲地牵起嘴角：“师弟，你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浓云之外，数不清的飞鸟失心疯般向被云层掩映的风皇方向冲去，不断地以鸟喙、鸟爪敲击着阴云，前排的鸟雀脱力，后面的飞禽便立刻补上，不过几息工夫，青摇之巅铺满的鸟尸，竟将天池缺口堵住了大半。而在那渐弱的洪水冲击声之下，一声细微的“咔嚓”细响挑动了风皇微皱的眉头。 咔—— 笼罩在青摇之巅上空的云团撕出一道豁口，一只淡金色五趾龙爪从那豁口中探了进来，龙爪用力向旁一甩，但听数声难堪其重的吱嘎呻.吟，不过眨眼，浓云结界竟被禽鸟与龙爪合力扯碎！ 下一瞬。 磅礴中正的气息排山倒海般喷涌而来，半空之中匆忙戒备的风皇竟身体不稳，双脚趔趄着向后连退三步。 “天龙。” 秋水断剑在握，风皇稳住身形后仰头看向那数百倍于自己的巨大龙影。 受天龙之力影响，阴云逐渐褪去，四处澄明，万里无云。鸦青色的东方，淡红色火球缓缓升起，将天地染成一片赤色，也将天龙周身覆盖的淡金色鳞甲映照得愈发柔和。 而在那颗足有山头般大小的龙首投下的阴影之中，风皇微微仰头，盯向天龙那蛇似的竖瞳。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龟缩在归墟之核，直到我亲自去杀你。”风皇唇角衔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眉间朱砂似血，墨染的双眸映着天龙倒影，若非那身群青色道袍沾染着斑驳血液，远远望去，竟似天外仙人。 “凤，现在收手，为时不晚。” 一声浑厚的龙吟仿佛自地底钻出，天龙硕大的身躯盘曲，龙吻前两条长须飘荡，远古而悠长的天龙之音四面八方围将而来。 和暖中正的气息包裹之下，风皇的身躯竟然肉眼可见地颤抖了起来，紧握秋水断剑的手指也根根紧扣，用力之大，手背竟爆出青紫的血管。 “凤，我不知你为何要与归墟为敌。”天龙的声音不急不缓，淡金色的双瞳无悲无喜，“但你对这个世界造成的破坏并非无法挽回，随我回去，你我合力，尚能救回九成。” “与归墟为敌。”风皇喃喃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