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道:“我在那四小时里也失去了时间感知,还以为至少有几天甚至几个月。时间并非客观存在的事物,失去时间感知,人承受的痛苦是来自心魔。可能因为你有绝对的精神稳定性,才不会受到影响吧。” 安隅抬脚迈入了杂货铺。 店主是个中年人,母亲死于上一波瘟疫,但由于时间载具消失,他已说不出母亲具体死去了几天。 他垂头看自己塞满黑泥的指甲,“我控制不住,每次以为悲伤要平复了,就又会卷土重来。我去医院看过精神科……”他哆嗦着把指甲放到嘴里啃,“说我没病,正常人失去至亲也这样。” 宁眼中浮现一丝怜悯,低声对安隅道:“看来不仅是肉眼可见的创伤,就连内心痛苦都逃不过它的洞察。” 秦知律在队伍频道里介绍道:“他是最早出现精神异常的人之一,根据资料,异常者最早出现在三个月前。” 一直沉默的流明忽然开口问:“这其间都没有任何快乐的事发生吗?” “我儿子出生了。”那人想了半天才说出来,“好像开心了吧,这是我盼了好多年的,我只是忘了当时的感觉。” 安隅想到那些失去记忆的军人,“是记不清,还是完全感知不到那段记忆?” 男人眼神有些茫然,呆了好久才道:“不好说,我觉得我的人生像一根被切得乱七八糟的绳子,有的绳节凭空消失了,又有的不断重复。” 走出杂货铺,炎说:“时间只是人造概念,很难想象要如何篡改。” 安隅自然地回答他,“时间有自己独特的编译方式。” 他说完忽然愣了一下,过一会儿才想起这句话是在孤儿院时长官说的,那时他蒙住他的眼,教他屏蔽干扰,专注感知。 走到医院后门,耳机里突然响起嘈杂的讨论,随即轰隆一声爆破音,频道陷入死寂。 炎立即问道:“怎么,主城出事了?” 安隅摸向耳朵,“长官?您还好吗?” “我没事,主城也一切正常。”耳机里又响起秦知律的脚步声,他的鞋底规律地撞击着地面,让人心安。他边走边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才忘记静音了,我只是路过尖塔影音厅而已。” 众人松了口气,炎随口问道:“那帮家伙又在看什么呢?” “上峰刚刚开放了角落之前的战斗录像。”秦知律说道:“看完了孤儿院的隐藏记录,现在在看53区贫民窟升天的片段。” 安隅身边的氛围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看终端,安有些烦躁地拨了拨耳机,率先往医院里走去,边走边摸向口袋。安隅瞟见他掏出终端点开录像中心,缓存了最上方刚刚开放权限的一个文件,又火速揣起终端,打了个哈欠。 “……” 秦知律转去了两人的私人频道,用随意的口吻交代道:“这次回来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一个蒋枭走了,但预计尖塔会出现很多个蒋枭。” “……” 安隅回忆起凌秋的教诲,凡事往积极的一面看,“论坛上奇怪的猜测终于可以停止了吧。” 耳机里安静下去,他刚踏入医院,就听秦知律继续用波澜不惊的口吻读道:“最新一条关于你的神能妄言——【神之盾护】忠心崇拜角落的人会在战斗中获得神明的至高守护,身上的伤痛加速痊愈,眼前的攻击被扭入另一个空间,人们因对祂的崇拜而无所不能。” 安隅失去了表情。 “确实好一些。”秦知律客观地评价道:“言辞稍显浮夸,但也不算无中生有了。” 安隅默默戳了一下屏幕上的小章鱼人。 -长官,我有时候觉得您很享受看我的热闹。 小章鱼人从电脑后探出头,严肃脸。 -你没有感知错。 安隅:您最近受了什么刺激吗? 小章鱼作思索状,似乎遭遇了系统计算卡顿,过了一会儿才弹出气泡框。 -我一直在看你的热闹,只是有时候不会说出来而已。 安隅:…… “别玩章鱼了。”秦知律语气忽然严肃,“从监控上看,医院比日常水平爆满得多,已经在超负荷运转了,了解一下出什么事。” “哦,好的。”安隅立刻揣起终端,却还是忍不住道:“但您能停止随时读取我和AI聊天的行为吗?” “真的在玩章鱼?”刚在办公桌后落座的秦知律挑了下眉,淡道:“没读,诈你的。” 安隅:“?” 医院后门一进去是堆杂物的过道,安和他的记录球正停在过道门口为难。 一门之隔,人声鼎沸。 整个大厅塞满了人,队伍一圈兜一圈,安隅捋着看了半天才发现绝大多数人都在排“皮肤感染科”。他将视线掠过人群,没发现他们的皮肤有什么异常。 秦知律提醒道:“最早一批被认为精神异常的在四楼。” 安隅犹豫了一下,“可这些人……” 秦知律道:“群体爆发的皮肤病确实不对劲,但暂时看不出和任务的关联,先放一放。节外生枝不可避免,你要学会专注核心。” 安隅转身向楼梯间走,“好的,长官。” 炎跟在身后笑了一声,“角落意外地温顺啊。” 秦知律从容道:“也有不听话的时候,发作起来很疯。” “哦?”炎瞟了流明一眼,“我从前确实没想过你会收监管对象,所以很难想象小朋友不听话时,你会怎么办。” 秦知律道:“随着他。” 流明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而挑衅。 楼道里也塞满了人,男女老少坐在地上,时不时在身上抓一下,像在抓看不见的虱子。 直到四楼,走廊才回归寂静。 安隅沿着走廊一头,一间一间地路过那些病房。 病房里,一个老头子在用筷子错乱地敲击着床栏杆,呆滞道:“一秒、十秒、八秒……” 隔壁病房传来歇斯底里的尖叫,壮汉撕扯着脚上的溃疮,几个护工死死抓住他的手脚,用约束带绑在床架上。那人仰躺着向上挣,带着整个床架在地上弹跳,“不是说伤口是我自己撕开的吗!撕给你们看啊!满意了吗!” 铁栏杆的撞击声让人心惊,安和流明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到下一间,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咧开嘴角,“嘻”地一声,但紧接着,笑意从那双童真的眼中撤退,她面无表情地透过镜子看着门口的几个人。 安果断转身,边走边用力拽了拽兜帽,又捋了捋胳膊。 安隅从头看到尾,平静地打量着那些精神错乱的病人——有数米粒的,脸贴在破溃的皮肤上观察的,趴在地上痛苦地回忆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