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寒朔此时正在台上看着下面的厉家军将士舞刀弄枪,并时不时出声指点几句。但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叶则出现在练兵场边缘的那一刹那,他一眼就注意到了。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厉家军继续训练,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叶则。 叶则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隐隐泛着紫色,看起来十分地虚弱。 厉寒朔皱眉道:“阿则,你怎么来了?” 叶则仰脸看着他,明明目不能视,一双水润的桃花眼却能看得人心慌意乱。 “寒朔,下雪了。” 他微微笑着开口,声音清冽得像是一汪冰泉,缓缓淌进了厉寒朔的心间。 厉寒朔忍不住也弯起了嘴角,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嗯,下雪了。” 他也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那漫天飞舞的雪花,那一把被他珍藏多年的青花罗伞,还有那时候年幼荏弱的叶则。 “阿则,外面太冷了,跟我去军帐里面罢。” 厉寒朔牵过叶则冰凉的手,带着他往元帅的军帐走去。 进了军帐,叶则登时觉得暖和起来。他眼眸半寐着,显然是有些犯困了――这个时间一般是他午休的时候了。 厉寒朔对他的作息习惯一清二楚,见状便笑道:“你去睡一会儿罢。” 叶则点了点头,躺在了帐内的床榻上。 厉寒朔给他掖好了被子,就去练兵场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军帐里满是厉寒朔的气息,叶则这一觉睡得格外地沉。直至日暮时分,他才悠悠转醒过来。 叶则坐起身来,听到军帐外面隐隐传来了将士们呼喊欢笑的声音,这让他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厉寒朔恰在此时走了进来,“醒了?他们现在正围着篝火跳胡蒙舞,要出来看看吗?” 他用带着寒意的手背碰了一下叶则睡得红扑扑的脸蛋,而后换来了叶则的一记眼刀。 叶则义正言辞地说:“别动手动脚的。” 厉寒朔不禁轻笑出声,心想――我动手动脚的时候还少吗? 叶则正要弯身穿上靴子,却被厉寒朔眼疾手快地拿走了长靴。 叶则:“……把鞋还给我。” 厉寒朔半蹲在床榻边,捉住他的一只脚笑道:“我来帮你穿。” 叶则脸上登时一热,不由微微垂下眼睑。 但没一会儿,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为何要褪掉我的足衣?” 厉寒朔没有答话,叶则却感觉到他已握住了自己光?裸的脚踝,垂首在自己的脚背上落下了一个吻。 被他亲吻的那一小片肌肤似乎灼烧了起来,那火焰直燎到叶则的心里。 叶则立刻就要把自己的脚往回抽,厉寒朔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厉寒朔声音低哑地说:“我不乱来,你不要怕。” 他以为叶则抗拒的动作是在害怕他会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叶则却因他语气中的隐忍爱意心头一震。 厉寒朔很快就给叶则重新套上了白色的足衣,穿好靴子之后,未及站起身来,他就被叶则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惊住了。 这个吻就像是昙花一现,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已经偷偷溜走了。 厉寒朔觉得心跳若擂鼓,直至叶则掀开厚重的门帘回头喊了他一声,他才醒过神来。 胡蒙舞虽然是琅琊国特有的乐舞,还有求偶的含义,但它已经传入邺朝数百年了。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胡蒙舞也在不断地演变,最终变成了军营文化的一部分。 在军营里面,将士们常常围着篝火跳胡蒙舞,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其中一种娱乐方式。 厉寒朔听着将士们击鼓弹瑟的声音,从后面牵住叶则的手,说道:“阿则,和我一起跳胡蒙舞罢。” 叶则颔首道:“好啊。” 他们没打算挤到篝火边去,直接就在火光能照到的空地上跳起了胡蒙舞。 叶则不会跳,就听着厉寒朔在他耳边的低声指导,慢慢地跟着对方的节拍变换步法。 雪花轻盈地飞舞着,落在了两人的发间衣上。 这样的情景,让叶则不由想起了贺梓轩,想起了他们在平安夜那一晚伴着轻灵缥缈的钢琴乐声,静静地在结冰的未名湖上相拥起舞。 现在他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情,并不会觉得非常痛苦。虽然心里仍隐隐作痛,但他的脸上也能露出淡淡的笑来。 天地浩大,将士们近在咫尺的欢呼雀跃之声好像也已经远去,只剩下他与厉寒朔两人。 厉寒朔见叶则学得很快,不由轻声笑道:“阿则果然聪颖过人。” 叶则仰头看着他,低声道:“寒朔……” 厉寒朔没有听清他后面的话,但看着他脸上动人的笑靥,这个一向不吝于对叶则展露笑容的元帅也不由弯了弯嘴角――哪怕叶则什么都看不到。 胡蒙舞非常热烈奔放,节奏明快,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必不可少,有些动作甚至会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等伴奏的乐声停了,叶则额上已沁出了汗珠,掌心也热了起来。 厉寒朔眼含笑意地看着他,“阿则,你知道胡蒙舞的意义吗?” 叶则语气淡淡地说:“当然知道。” 他拉着厉寒朔往将士们聚集的地方走去。 厉寒朔看着他的脸庞,不知是被火光照映、还是害羞所致,他的脸上一片绯红。 ――厉寒朔自然更愿意相信后者。 将士们见到元帅和军师来了,立刻欢呼雀跃起来,而后让出了一条路,以便他们走到提前给他们留好的桌位上。 厉寒朔落座后,看了看桌上的菜肴,说道:“今天火头军烤了鹿肉……嗯,你不能吃。” 叶则心里的羞涩动容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吃死你算了。” 他久病未愈,这段时间嘴里都快淡出鸟了,厉寒朔还敢来撩拨他,简直是活腻了! 厉寒朔笑了下,撕了一小块鹿肉放到他盛满了药粥的碗里,“喏,只能吃一点。” 叶则兀自埋头喝粥,没有理会他的马后炮。 厉寒朔毫不沮丧,再接再厉地逗弄他:“不理我?那我把肉拿走了。” 他说着就要动筷子去夹躺在叶则碗里的那块鹿肉,但比他更快的是叶则的筷子。 吃完了鹿肉,叶则才掀了下眼皮,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幼稚。” 被他奚落了一句,厉寒朔反而微微笑了起来:“你不就喜欢这样的?” 若是叶则没有目盲,一定能看见他幽黑的双眸中,有漫天星光。 ――就像是他们头顶的这片夜空。 冬去春来,苍州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漫长的冬日。 琅琊军如预料般来袭,但没能夺取一城一池。他们像蝗虫一样盘踞在凉州、允州,一时之间,厉寒朔竟也拿他们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