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之上了马车,“上君。” 洛远安也没歇下,在马车中点着清灯看书册。 岁之入内,到他近前附耳,“早前派去的人都打听过了,岑太傅一直都在东宫,没离开过。” 洛远安平静的眸间稍微有了些许波澜,口中重复了一声,“他一直都在?” 岁之颔首,“是,一直都在。” 洛远安目露迟疑,难道,他想错了? 洛远安放下书册,“消息确切吗?” 岁之点头,“确切,就在东宫,不会有错。” 尽管洛远安将信将疑,但似是容不得他不信。 洛远安没出声。 岁之又道,“上君,惠嬷嬷又来了……” 洛远安眸间微顿,很快,又平静道,“让她进来吧。” 岁之退了出去,惠嬷嬷慌张入内,“上君!” “这么慌乱做什么?”洛远安淡声。 惠嬷嬷尽量收起眸间慌乱,跪在他跟前,“上君,这次东宫是铁了心要轰老奴走,老奴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我知道。”洛远安随意翻着案几上的书册,平淡道,“这次寒光寺出了事,陛下一定会过问。” 惠嬷嬷脸色再次煞白。 东宫被人劫持,她不在,难辞其咎。 洛远安没抬头看她,温声道,“这些年你替我做了不少事,我都记得,等回了宫中,天子若是问起,你自己寻个理由,责罚免不了,怎么都会吃些苦头,等事情结束,我让人送你回家中。” “上君,我……”惠嬷嬷惶恐看他。 洛远安这才抬眸看她,“我答应你,只要你还有口气在,我就让人送你回家中,你家中的子侄都会安置好……” 洛远安点到即止。 惠嬷嬷愣住,很快会意。 洛远安继续低头看着册子,没再说话。惠嬷嬷朝他重重磕头,“多谢上君。” 洛远安没出声。 惠嬷嬷面如死灰,撩起帘栊,颤颤下了马车。 洛远安缓缓抬眸,眼中都是寒意。 ——洛远安,你就是天子不要的一条狗,叫两声,叫好听了,我就留你侄子侄女性命;你要不叫,我就好好安置他们。 ——洛远安,不要!不要杀我!我是狗,我是狗!我叫给你听! ——洛远安,你做得那些下作的事,天子知晓了会不会厌弃你!我当初就该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他以为他早就不在意了,但今日惠嬷嬷让他想起了早前。 寒意袭来,他握紧手中的茶杯。 很快,寒意又消融在手中杯盏的暖意中,他早就过了厌弃自己的时候。 * 涟卿不知昨晚什么时候入睡的,柯度唤她的时候,已近晌午了。 她没怎么醒,睡眼惺忪,但也知晓还没到京中。 她怀中还抱着‘没想好’,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柯度应道,“殿下,京中来人了,好像是东宫出了什么事,马车都停下来了,上君同郭将军在一处说话,请殿下去一趟。” 涟卿忽然清醒了,岑远还在东宫。 涟卿心惊,“我马上去。” “是。”柯度退下。 涟卿心神不宁,京中来人,好像是东宫出了什么事…… 他们着急回京,连夜路都在赶,如果不是什么大事,队伍不会半途停下。 涟卿心中不好预感,撩起帘栊下了马车,郭维的确在同上君一道说话,见了她下马车,郭维停下,“殿下。” 涟卿上前,“上君。” “嗯。”洛远安颔首,温声道,“京中出了些事,让郭将军告诉你。” 涟卿看向郭维,郭维拱手,“殿下,东宫遭了刺客,岑太傅遇刺了。” 岑远遇刺?涟卿愣住,藏在袖间的指尖攥紧,“什么时候的事?” 郭维应道,“昨日夜里。” 昨日夜里,怎么会? 涟卿心中意外,但忽然,她又想起她问他怎么赶来寒光寺的时候,他提过一声夜马。他昨日是破晓离开的,如果昼夜不停,是有可能在夜里赶回京中…… 郭维继续道,“殿下,这次寒山寺的行刺恐怕就是冲着殿下来的,先是刺杀上君混淆视线,然后想掳劫殿下,但寒光寺戒备森严,应当是当时险些被发现,所以没有得手,但东宫那处,便有人朝太傅下手了。” 郭维点破,“在殿下这处失手,所以动了杀太傅的念头,应当是在预谋之中……” ——回京听到什么事都别怕。我要脱身,也要善后。 涟卿心中忐忑着。 不确定是岑远在掩人耳目,还是真的出事了? “太傅受伤了吗?”涟卿问起。 郭维不得不开口,“左肩中了一剑,应当是冲着心口取人性命去的,太傅侥幸避开了,但左肩还是险些被刺穿,太医看过,怕是要将养些时候。” 涟卿没说话了。 左肩险些被刺穿,怕是要将养些时候…… 是伤得有些重。 这些字眼从郭维口中说出的时候,每一声都似尖锐的沉石压在心底,沉重又压抑着。 …… 回到马车上,涟卿心不在焉,也再睡不着了。 怀中抱着‘没想好’,做什么事情都静不心来,翻书也是。 昨晚她才觉得回京路上,时间过得很慢,但眼下反而很快,恍惚出神间,似是就已经抵京了。 * 千水别苑中,陈壁搭手替陈修远拢上那件湖蓝色的外袍。 他左肩这处确实伤得很重,抬不起手来穿衣,但又都是皮外伤,将养就能好。 陈壁忧心,“主上……” 陈修远沉声道,“是冲我来的,我面子真不小。” 陈壁叹道,“主上怎么不避开?” 陈修远看他,“岑远能避得开那一剑吗?” 陈壁:“……” 陈修远靠回身后的引枕,淡声道,“对方不是来杀我的,是来试探我虚实的。我真要避开了,眼下就不止是麻烦事;我避不开,这事就过了。” 陈壁叹气,“可是主上才来京中几日?” 陈修远垂眸,“是啊,我才来几日就出了这种事,这里还是东宫,涟卿早前睡过一日安稳觉吗?” 陈壁语塞。 思绪间,有内侍官入内,“太傅,殿下来了。” 陈修远错愕,这么快? 屏风后脚步声传来,他转眸看她。 涟卿也刚好入了屋中,绕过屏风,口中还在轻轻喘着气,是方才一路都尽量克制了,可还是忍不住快步,额头挂着细汗,细汗也顺着鬓间滑到修颈处。 陈修远愣住。 而岑远这身湖蓝色的衣裳,也同样让涟卿整个人怔住,骤然心悸。 好似现实与梦境忽然交织在一处,强烈得冲击着。 那道湖蓝色的身影护着她,胸膛被利剑刺穿,鲜血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