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赵潜龙的询问，夏高韵避而不答。
赵潜龙便换个角度进行询问：“夏主任，这些情况省里相关部门和领导当时不知道吗？”
夏高韵叹了一口气，说道：“知道又如何？上级压下级、一级压一级，下级骗上级、一级骗一级。”
“为了实现经济增长，上级部门把各项工作任务量化成数字，作为领导干部提拔的条件，于是就出现‘上级压下级、层层加码、马到成功。’”
“只是经济增长由各方面因素决定，不是领导干部努力就行。许多领导干部都想着提拔，于是，就想方设法‘下级骗上级、层层掺水、水到渠成。’”
赵潜龙点了点头：“在基层，地方工作的重头戏就是招商引资。主导的招商引资模式大都是全民招商。有些地方，就连公安局、检察院、教育局这样的单位都有招商引资任务，实在太疯狂了！”
夏高韵重新回到案件上来：“据我调查，马经业进行公开举报，结果遭到打击报复，最后被处分免职，调离招商局，到新单位后不给他安排工作、不让他去上班。”
“我已经接触过华元市招商局，但他们给不出足够的自证材料，所以我怀疑在这起招商骗局中，可能有人明明知道问题却装聋作哑不点破。”
“当然，也不排除有内鬼暗中协助的嫌疑。参与这个项目的许多领导干部获得了相应的奖励，部分领导干部还获得升迁。”
“也就是说，如果对方能够做好充分的伪装，即使在项目落地执行过程中失效，涉事的领导干部也可能不愿意说出真相，而是帮助其瞒天过海。”
赵潜龙问道：“夏主任，马经业原来是华元市招商局哪个科室？”
“项目开发办公室主任。”
两个人聊着天，司机已经把他们送到一个小区门口，他们下车找到了马经业的家。
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打开房门，夏高韵微笑道：“请问，您是马经业先生吗？”
这个男人点了点头：“是的，刚才就是我跟你通的电话。”
赵潜龙打量着马经业的家，家具家电都是高档货，就是缺乏收拾，整个家乱糟糟的，于是问道：“就您一人在家？”
马经业说道：“老婆跟我离婚了。”
停了停，马经业气愤地说道：“因为我被免职调出招商局，新单位又不让我去上班，工资也没了，媳妇就跟我离婚了。”
“我后来去找李市长解决工作问题，人家理都不理我。前天晚上，李市长的秘书给我打电话，说是李市长很重视我的问题，从下个月开始发工资，至于以前漏发的工资一起补发。”
“昨天，新单位的领导也来了，让我今天去上班，还说漏发的工资争取下个月一起补发。”
“我想是不是我反应的问题得到了上面领导的重视，不然这些人早不解决晚不解决，偏偏在这个时候解决问题？”
夏高韵拿出证件，一脸郑重地说道：“马经业同志，这是我的工作证，今天我们奉省纪委刘书记的指示，来跟您了解情况，接下来的谈话我们要做记录。”
马经业挥了挥手，说道：“我给省纪委领导寄过材料，所有的情况都写在材料里。”
“马经业同志，我们要找您面谈，对某些问题，想更深入地了解。”
“好吧，既然我敢实名举报，自然会毫无保留告诉你们一切……”
“马经业同志，据您掌握的情况来看，是否有人从中得到了好处？”
“好处显而易见，因为这个项目，从科级提拔到处级的领导干部有6人，从处级提拔到副厅的领导干部有2人。”“我听说市长李伟国有可能接任市委书记，他应该是最大的赢家。新能源汽车制造基地的好多在建项目，都有他亲戚参与，他还用得着本人去吃回扣、拿好处费吗？”
“马经业同志，您能说具体一点吗？”
马经业起身将桌上一份材料递给夏高韵，说道：“这是我昨天晚上整理出来的一份补充材料，里面有详细记载，跟我上报的材料不冲突。”
赵潜龙先接过来，发现是一份手写件。
第299章连夜转移专职秘书
马经业在这份手写件上提供了两个知情人。
一个是华元市招商局项目开发办公室原副主任，也被调离原单位，如今长期病假在家。
一个是预算科科长，这个人目前还在招商局，只是不再是预算科的科长，而是一个不相干科室普通科员。
他们三个人是新能源汽车制造基地项目最初的质疑者。
谈话结束，赵潜龙将记录内容交给夏高韵。
夏高韵大致看了一遍，交给马经业：“马经业同志，这个谈话记录您看看，如果跟您陈述的内容相符，就请您在上面签个字。”
马经业看了看，接过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赵潜龙递给马经业印泥，后者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下了手印。
离开前，夏高韵叮嘱马经业：“尽管您所有的活动都是公开的，但也没有必要大张旗鼓，所以我们来找您了解情况，您先不要声张，这样对我们调查取证有利。”
马经业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之前大张旗鼓，就是想引起上级领导的重视。”
“既然上级领导下定决心调查这件事情，我心里就踏实了，不会再到处声张。”
离开这个小区，夏高韵在车里给洪和硕副书记打电话，跟他简要汇报了情况，然后请示是否去找马经业说的那两个人。
洪和硕指示立即去找这两个人，重点了解马经业所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赵潜龙和夏高韵发现这两位当事人，都在前天和昨天得到了有关部门的抚慰。
那个养病的副主任，被单位召回上班，恢复待遇。
那个预算科原科长，也被临时安排了领导职务，尽管回不到预算科，但也恢复了科长待遇。
很显然，这是某些领导干部以此来邀买人心，不希望他们再唱反调。果然，这两个人顾虑重重，都不愿再提当年的事情。
夏高韵苦口婆心给他们做工作，他们才陈述了当年的事情，但都再三要求为他们保密。
谈话结束后，夏高韵接到了洪和硕的电话，说他也到了华元市，于是便在四星级宾馆华元饭店见面。
三个人一起吃好中饭，洪和硕说道：“你们先去休息，晚上我们要执行任务。”
等到吃好晚饭，赵潜龙发现夏高韵独自离开了，应该是去执行新的任务。
洪和硕让赵潜龙上了自已的车，对司机说道：“去华元市府招待所。”
汽车直接开到华元市府招待所后面的贵宾楼停车场。
赵潜龙跟着洪和硕进入三楼的某个套房，发现有好几个年轻精干的小伙子在里面，一看就知道是便衣。
客厅会客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经介绍，赵潜龙知道这个人是华元市长李伟国的专职秘书沈子晋。
洪和硕询问其中一个人：“情况怎么样？”
这个人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全说了。”
洪和硕满意地说道：“好。你们辛苦了，我要把他连夜带回省城。”说完，洪和硕便带着赵潜龙先行离开，等到赵潜龙来到原先那辆汽车前时，愕然发现车牌号码已经更换过了。
等到他与洪和硕坐进车里，有人一左一右的带着沈子晋下来。
等到沈子晋上车，司机便将车控门锁全部锁死，连夜赶回省城。
将沈子晋秘密安顿好，赵潜龙好奇地询问：“洪书记，您是担心沈子晋的安全吗？”
洪和硕脸色凝重地回应道：“是的，因为我们面对的幕后对手太强大，他简直无所不能。”
赵潜龙心里感到非常惊讶，能让省纪委副书记说出这样的话，显然，这个对手并不是李伟国。
李伟国只能算是一条线上的一个蚂蚱而已，那么背后这个人究竟是谁？
第300章军事训练
洪和硕并没有休息，而是带着赵潜龙直接来到省纪委书记刘安康的家里。
进门的时候，赵潜龙发现已经是夜里两点钟。
刘安康神情严肃，看到洪和硕与赵潜龙进来，并没有过多客套。
洪和硕同样直接坐下来汇报情况。
在坐等洪和硕汇报的时候，赵潜龙觉得李伟国接任华元市委书记已经没有可能。
新能源汽车制造基地这么大的招商引资骗局，已经退居二线的华元市委书记和李伟国市长都难逃干系，既然已经进行清查，那么省委肯定要追究他们的领导责任。
如果这里面再有职务犯罪的话，估计市委书记和市长都要接受法院审判。
等到洪和硕汇报完，刘安康询问赵潜龙：“潜龙，马经业提交的那份补充材料呢？”
赵潜龙立即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找出材料，双手交给刘安康。
接着，赵潜龙又拿出自已跟夏高韵找马经业的谈话笔录，再用双手交给刘安康。
刘安康看过两份材料后，对洪和硕说道：“老洪，你把那张地图拿出来。”
洪和硕大概经常来刘安康的家里，两个人关系也非常好，他现在就熟门熟路地弯腰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长纸卷。
赵潜龙帮忙将茶几上的水杯都拿走，同时还扯了几张纸巾，将茶几上的水渍擦干净。
洪和硕将地图摊开在茶几上，刘安康拿起一个放大镜，俯下身仔细地看着地图。
赵潜龙看了一会儿地图，发现这是保密程度很高的军用地图。
这份地图上的某些地方已经标明了一些符号，当然赵潜龙并不知道暗含的意思。
从刘安康与洪和硕的对话中，赵潜龙知道上次去过的那个省军区领导打算开展一次军事训练。
既然是军事训练，不可能总是在营地里进行，野外训练是非常正常的一种训练方式。
只是此时这张地图在夜深人静被两位省纪委领导拿出来研究，而且联想到自己上次在省军区看到过刘安康的秘密办公室，赵潜龙不得不多想。
尽管赵潜龙此时无法搞清楚出这张军用地图跟他正在查办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但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刘安康在下一盘大棋，在指挥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之所以缜密部署、疏而不漏、徐徐推进，也许就是为了避免出现一些差错。
十多分钟后，刘安康下放大镜，轻声说道：“老洪，暂时按你说的方案执行，不排除以后有变，到时再进行调整。”
洪和硕便卷起地图放到一边，同时说道：“刘书记，我们还需要连夜回华元市。”
刘安康挥了挥手：“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在回华元市的路上，赵潜龙心里感慨，谁能想到在这么宁静的夜晚，一场雷霆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赵潜龙与洪和硕回到华元宾馆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
虽然两个人在路上睡了一会儿，但是洪和硕毕竟上了年纪，他必须补觉才能保持足够的精力。
赵潜龙将洪和硕送到房间，笑道：“洪书记，您如果有事再叫我。”
洪和硕点了点头，便关上了房门。
赵潜龙轻轻打开自已的房间，看见夏高韵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看来夏高韵昨晚也在忙乎。
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的赵潜龙思考着华元市的局势。
李伟国的专职秘书被省纪委悄悄带回省里，势必会从秘书身上打开缺口，那么李伟国的处境肯定不妙，甚至仕途就此被终结。
一般来说，市长出事，肯定会牵出一串窝案，甚至会造成官场塌方。
赵潜龙感兴趣和关心的是，接下来谁会是华元市的市委书记或市长？
第301章局长准备的材料
几个人吃完早饭，洪和硕给赵潜龙和夏高韵布置一项任务，并告诉他们，这个任务完成后他们就可以直接回省城。
赵潜龙疑惑地问道：“洪书记，我们任务完成了？”
洪和硕点了点头：“任务暂时告一段落，你们找这个人谈完话后，不要在华元市逗留，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是。”
“明白。”
赵潜龙和夏高韵同时回应道。
洪和硕让赵潜龙和夏高韵要找的这个人是华元市招商局现任局长洪明旭。
来到华元市招商局的局长办公室，夏高韵向洪明旭说明来意，洪明旭立即就瘫坐在办公椅上，额头居然冒出了冷汗，擦汗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
洪明旭这样的反应，让赵潜龙和夏高韵疑惑不解。
主要是洪明旭担任局长还不到两年，新能源汽车制造基地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这样过激的表现？
夏高韵目光凌厉地问道：“洪局，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洪明旭结结巴巴地回应道：“你们来了，我能不紧张吗？说实话，我上任后就没有一天舒心日子，整天提心吊胆，天天给别人擦屁股。”
“我原本以为我这届任期见不到你们，没想到，你们这么快来了……”
好不容易说完，洪明旭起身打开一个带密码的文件柜，又打开文件柜里面一个上锁的抽屉，拿出一大摞材料，说道：“你们想了解的情况都在这里。从我上任第一天起，我干的事情都记录在里面，我替别人干的事也记录在里面，你们带回去慢慢看吧。”
赵潜龙接过材料大致翻了翻，里面记录得很详细，来龙去脉都有，包括华元市长李伟国的小舅子叶康德承包新能源汽车制造基地三期建设的后续合同。
按照汪明旭的记录，在一次饭局上，前任招商局的局长也就是现任华元副市长石志学找他谈话，在座人员有叶康德和一个年轻女人。
石志学的态度很坚决、语气很霸道，说这个合同在华元市，就得跟叶康德签。
散席的时候，叶康德塞给汪明旭一张银行卡。
汪明旭没有去核查，不知道这张银行卡里有多少钱。
赵潜龙指着这一处记载，询问汪明旭：“汪局，你真的不知道这张银行卡里有多少钱？”
“不知道。”
“银行卡呢？”
“文件袋里有个信封，所有的银行卡都在里面，我都做了标注。”
“你怎么标注的？”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赵潜龙迅速收起这些材料，放到自己的皮包里。
夏高韵对汪明旭说道：“你先问。”
汪明旭擦了擦汗，平静地问道：“谁呀？”
“局长，是我。”
汪明旭轻声说道：“是办公室主任。”
夏高韵点了点头。
汪明旭随后问道：“有事吗？”
“局长，石志学市长说给你打座机打不通、手机关机，才给我打电话，让我看看你是否在单位？如果你在单位的话就等他，他马上过来。”
汪明旭紧张地看着夏高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就说知道了。”夏高韵对汪明旭轻声说道。
“知道了。”汪明旭对门外的办公室主任说道。
“石志学到这里来需要多长时间？”夏高韵继续问道。
“十分钟。”
“汪局，你给我们找一间办公室，我们进行回避。”
“好。”
夏高韵站起来，把汪明旭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线重新插好。
原来，为了避免打扰，夏高韵悄悄地把汪明旭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线拔了，并要求汪明旭的手机关机。
汪明旭此时解释道：“银行卡上都有标号，和笔记本上的记录相吻合。”
夏高韵摆了摆手，说道：“情况等一下再谈，我们先回避，你不用紧张。”
第302章有人着急了
汪明旭陪着赵潜龙和夏高韵离开局长办公室，走廊里刚好没有人。
汪明旭直接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赵潜龙和夏高韵看到里面只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同志正在打字。
汪明旭说道：“小陈，这两位是我朋友，先让他们在你这里坐坐。”小陈点了点头。
赵潜龙来到办公室的窗前，这里可以看到招商局的大门口，此时他看见一辆奥迪车开进了招商局。
几分钟后，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和话语声。
“洪市长，欢迎、欢迎。”
“怎么回事，电话打不通？”
“洪市长，手机没电了，一时没发现。座机一直没响。”
“不可能，我一直给你打电话。”
“洪市长，可能座机没放好……”
后来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听不见说话的内容。
赵潜龙担心如何保证汪明旭所上交的材料安全。夏高韵则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似乎要打磕睡了。
这时，这间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办公室主任让小陈去拿材料。
夏高韵轻声提醒道：“小陈，我们是汪局的私人朋友，不要跟别人说我们在你这里。”
小陈点了点头，笑道：“我懂。”然后走了出去。
赵潜龙走近夏高韵轻声说道：“夏主任，这份材料怎么办？”
夏高韵摆了摆手：“不要多说，随机应变！”
小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材料。赵潜龙和夏高韵不再说话。
大约二十分钟后，局长办公室的门打开，汪明旭出来送客。
小陈说道：“局长的客人走了。”
赵潜龙点了点头，再次来到窗边，看见刚才开进来的那辆奥迪车离开了招商局。
过了一会儿，汪明旭开门进来，说道：“你们过来吧。”
赵潜龙看了看夏高韵，一起来到局长办公室。
夏高韵反锁上房门，这次没再拔电话线，接着说道：“汪局，你们刚才谈了什么？”
汪明旭显然比刚才镇静了很多，回应道：“石志学听到了风声，说省纪委工作人员到处在找人谈话，问有没有找我。”
夏高韵皱着眉头说道：“汪局，我们出去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