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到你之前,我不会再见你。” 第八十三章 他在流淌 凌顼后来果然不再见他了。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研究院专门为他打造的钛合金房间里,房间逼仄,狭窄,冰窟般泛着寒气,但除了研究员,他可以谁都不见。 M237曾央求林秦带他进去过一次,林秦同意了,可他却被儿子推了出来。他看见凌顼手上多了双僵硬而笨重的手套,或者说膜具,铱制成的,这是他目前得以成为普通人的唯一途径。 他告诉M237自己已经掌握了一些技巧,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来了。M237听了,不信。他曾经就被他的母亲这么骗过,因而现如今只觉得荒谬。 不论成功与否,一个月后,你必须要来见我。于是,他透过门缝大声威胁道,否则我腿上的伤就永远不会愈合。 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凌顼一事仿佛是个契机,从那以后,M237一家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M237开始对秋翊投以超出寻常的关注了。他再也无法忽视林秦对他说过的那两句话语,生怕自己这向来特立独行的二儿子哪天也悄无声息就觉醒了什么能力。 对此,秋翊很不满。他骂骂咧咧地吼他,凶他,说自己才不稀罕这亡羊补牢式的陪伴,这样的举动在他眼里没有任何的价值和意义。 同时,明确表示了不满的还有他的三儿子楚渭。但或许是因为最近的氛围实在太过严峻,饶是他也不敢明着向M237表达被忽视了的委屈,于是便只能通过和秋翊斗嘴的幼稚形式来博得本就为数不多的注意。他不知道其实他也是造成眼下这局面的罪魁祸首之一,甚至还毫不懂事地暗暗祈祷着自己也能赶快觉醒。 至于钟昴,自从那为时一星期的封闭研究结束之后,就被迫成为了那里的常客。他们有时会出于实验需要教他一些基础知识,但更多的时候,他们研究他的生理状态,也妄图窥探他的内心情感。 这天,那个戴着眼镜的老头又在给他讲XII2050是以何种精准的速度与姿态从外太空砸了进来,而那些为父亲所厌恶的林秦的门徒也照旧通过后台屏幕时刻监测着他的脑电波状态。 他知道他们这么监视着他的意图所在,那稳操胜券的神情和看他被绑上电椅时如出一辙,好似生杀大权已然在握,带着一种普通又自信的龌龊与贪婪。 所以他故意放空了自己的思绪,除了在XII2050的译名上不小心开了个小差。 XII2050,也就是所谓的应龙陨石。而应龙这个概念,他曾在查自己名字时看到过一次。 如果不是那次,他不会知道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中央还隐藏着一条代表土象的巨龙,巨龙盘踞高空庇佑四周,独立于四兽之外,又列居于四兽之中,而M237就是那条最初的应龙。 原来即使是在名字上,他都从未离开过他们——虽然他自己并不曾拥有。 思及此处,金发男孩的神情终于柔软下来了。他想到父亲轻声说出的那句“希望你们都能守护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却殊不知他想守护的不过唯他而已。 因此,其实他至今都有点后悔,就连在电椅上都没掉下一滴泪的自己,怎么一看到父亲就丑态百出,原形毕露了,好像他本就是个只会啼哭的废物,还大言不惭说着什么守护。 还有林秦……林秦的所作所为给了他很大的刺激,那股轻薄和狂妄每每想起都是如此无孔不入且令人作呕,就像一只蠕动在身上还要吸别人血,续自己命的蚂蝗。 一只蚂蝗的叮咬其实根本不足为道,但一个人如果想脱离一群蚂蝗的叮咬,他首先要做的应该是逃到岸上。他突然意识到了他的弱小从不来源于年纪或能力本身,而是来源于这个非要他做出选择与博弈的环境。 改变不了环境,他就永远手无缚鸡之力,也永远守护不了父亲。 一无所获的,他被研究员放了回去。但就在他像往常一样准备乘上那部将他们一家五口都与世隔绝的电梯时,一抹身影却从视野的盲区恍恍划了过去。 好像是父亲。 可怎么会,今晚明明是他期盼已久了的,独属于他和父亲的时间,他早在好几天前就已经仔细算过,今天的父亲应该没有任何检查才对。 难道是他对父亲的时间失去控制了? 这怎么可能呢? 说不上对哪个更加不安地,金发男孩古怪地捏了捏手指。他虽早已判断出先上楼确认是个更为理智的抉择,但眼下几秒的错失却显然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绝不能允许自己有半点的计算失误。 于是略带顾虑地瞄了眼头顶的监控,他转身就往那处头也不回地追了过去。 乌黑的长发此刻成了指引前进的唯一向标,飞扬的末梢像翩然的蝴蝶,眨眼就消失在了不远的转角。而钟昴,一只扑蝴蝶的猫。无论他多么努力地伸爪迈腿收脚,都似乎永远追逐不到。 大约过了三四个拐角,蝴蝶不见了。 小小的钟昴第一次站在这条长长的走廊,既找不到蝴蝶在哪里,也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但突然,一道熟悉且白亮的身影—— “老规矩,取好就按床头的按钮,有人来给你解掉脚镣。”几分钟前才被他唾骂过一遍的林秦此刻却忽然从一扇门里抄兜而出,眉间的褶皱好似要跟那硕大的鹰钩鼻彼此连通 ,“别磨磨叽叽,说多少遍了,这事儿根本由不得你。” 说完,他关上房门,依旧揣着口袋,快步地扬长而去了。 但这宛若及时雨一般的登场于钟昴而言却并不是件好事。因为倘若说先前还是心存侥幸的半信半疑,那么林秦的出现无疑是给了他一剂明确的肯定。 他的父亲一定就在里面。 阴鸷地盯着林秦离开的背影看了几秒,金发的男孩终于悄无声息如猫般来到了门口。 门没上锁,他轻轻扭开。 蝴蝶总算被猫抓住。 但亦或是猫将永远囚困于蝴蝶的梦。 它已经无法再扑取别的蝴蝶了。 它被瓦解了。 单面玻璃后面的男人,有着最美的眼。但那双美丽的眼睛现在却已微阂了起来,就好像星光收敛在了潮湿的夜。 他在流淌。 低垂的眸光在流淌,柔美的泪痣在流淌,青黑的发丝在流淌,就连脚边的锁链也一起在流淌。 流淌着,他的动作也在流淌。 他就好像水里一片粼粼的波纹,安静地,柔软地,却又诱人地,酥若无骨地持续流淌着。 摆动着腰胯颤抖地流淌着。 哪里都流淌着。 流淌进男孩心底的锁孔,蛀蚀了那片精密的架构。 被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