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无数次杀意的文天成却意外没感到有多畅快,他只为这白纸黑字上草芥般的荒诞感到了一丝可笑的悲哀。 世界上只有幸存者,他也只不过比林秦多逃过了一节死刑。 复杂地叹了口气,他再次划动屏幕往下看去,于是2082年,他看见林秦的履历在这年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主动辞去了研究院院长的职位,而继任者,竟是那个瞎了一只眼的汪延。 头脑在目及此处时有了片刻的停顿,但随即,那个帮他在不久前逃离了研究院的女助理的话却猛然响彻在了耳畔。 原来,这汪延就是当今汪院长的父亲,也就是那个偷偷带了他儿子们细胞培养基回家,所谓一手搭建了纳斯塔体系的人! 但是,但是! 目光又急忙往下扫,文天成却在看到一段戛然而止的大字时,感到整段思维都同时在瞬间戛然而止。 因为,他最后,在2095年,被执了注射死刑。 罪名是勾连境外势力,侵害了国家,以及生物安全。 什么意思?这究竟到底都是什么意思?! 文天成震惊,匪夷所思。他在几天前还对这世上的纳斯塔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现在却因这汪延,第一次对他们出现的历史感到了莫大的奇怪。 原来,这些似人非人的生物第一次登上全国人民的视野,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但人们诧异,惊愕,谴责,悲哀,却又很快就接受了这类新物种的存在。 因为早在十年以前,另一个获得了陨石的国家就早在一片反对与辱骂声中宣布,他们已经成功将这奇妙的外太空生物进行了复原,他们统一将其命名为Nasta,也就是纳斯塔一名的由来。 汪延到底究竟有没有与境外势力勾结,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但政府却在这丑闻无法掩饰之后积极与国民进行了道歉,承认是他们监管不力,并将所有涉案的官员判处了重刑。 但是,这对一国来说太过丢脸的行为还是在一定程度打上了境外势力的标签,而“通敌”研究出的成果却归为了自己所有,并在宪法上赋予了这些生物所谓的人权。 这就是在和平共处时期醒来的文天成一直忽视的历史,他不是没有一点耳闻,只是从未想过这些已经习惯的现实后竟隐藏着这么多鲜血淋漓的牺牲。 而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其实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信息量逐渐开始过载,文天成关掉屏幕,进入了一种有气无力的贤者状态。 他第一次意识到了时间对他究竟有多仁慈,时间的宠爱,是跨越了阶级矛盾的,世间最大的不平等。 正暗自惆怅着,那熄了的光屏却突然一亮,一条来自文老头的语音消息也转瞬就跳了出来。 他下意识点开:“嚯!你这小子又上哪儿鬼混去了?怎么我一回来就看到家里这幅鬼样?!你看看这碗!这水池!都馊了!还不赶快给我滚回来收拾你这个小兔崽子!!” 他禁不住一抖,早些年被文国栋以练武名义支配的恐惧又再次浮上了心头。 于是赶忙拨号,想在被骂死前姑且再多活一会儿,但手指悬在联系簿的文国栋上,他看着那三个早已极其熟悉的字眼,一阵微妙的错位感却突然顷刻划了过去。 “文、文国栋吗?”视频里女声那尴尬的询问忽然闯进回忆,侵占了他的大片脑海,“那这名字跟你俩差距还真是有点大哈……” 双眼不由在一瞬间大睁了起来,他手指颤抖,一不小心就触上了拨号的按钮。 “嘟……嘟……”仅仅两声之后,对面中气十足的骂声就响了起来,“好你个混小子还知道打电话回来?!” “……” 但是,拨出的那头却安静地听不到一点声音,这不得不使文国栋奇怪,又用更大的声音喊了几句。 “我说……爸……”将近半分钟后,一声轻而犹豫的回答才从另边幽幽传出,“我的那个姑妈,就是你的姐姐,王局的母亲,她的名字是叫作……”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虽然生气,但对面的老头还是一愣,因着养子不对劲的语气乖乖答了,“她叫文念梧啊,思念的念,梧桐的梧。不过你不经常见她,不知道也很正常。” 那么,竟果然…… 拿着终端的手颤抖更厉害了,本来就应该姓文的男人为这似是巧合又像特意安排的七年产生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惊惑。 可是,与文国栋的相遇明明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未知的陌生,他记得那时他怜悯的语气,纠结的神态,还有最后发自内心的喜悦,难道这一切的一切也只是简单的演技? “那么,爸。”他于是又问,“你当时为什么收养了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本来也就该是文家的人?” 他旁敲侧击,试图让对面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也是给他一个阶梯来借此坦白。 但——“那不然呢?我当然一看就觉得你应该是我文家的人!毕竟这么俊俏也全都随我!” 老头爽朗的回答却让他一时摸不着了头脑,“不过你就是太不能喝酒!这点,倒是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听着文国栋颇有些自夸嫌疑的回答,文天成终于再次肯定,这老头,果然好像并不知情。 但不应该啊,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爸,最近你小心一点,最好能先去外面避避风头。我好像得罪了些不该得罪的人,我怕他们会危害到你的安全。” 于是虽还怀揣着疑问,文天成还是赶忙在大局前道出了自己的担忧,他猜想研究院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不好回去,便只能用这种方式先做出提醒。 但老头却好像有些不以为意,他在电话那头理解地表示我懂你们做刑警的就是容易结仇,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手,就那些虾兵蟹将一来就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老人上了年纪就是容易这样,执拗又不听劝,像块梆硬的木头。文天成叹息,认命般让他至少保证提高警惕,等他回去再另作安排。 文国栋一听,不高兴了,觉得这小子是在看不起自己,嘀嘀咕咕地骂着以前也不知道是谁被打得在地上乱爬,一下便脾气火爆地挂断了电话。 耳边总算得了半刻清静,文天成疲惫地摇头,扭着脖子准备去厨房做个午饭,同时开始思索如果把老头也一并带到这儿来,秋翊回不回来,又会不会同意。 只是他才刚走,正对着空无一物只剩饮料的冰箱发愁,终端的寻呼却又在口袋里紧急响了起来,而这独有的铃声是他为警局设置的专属。 难道是局里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赶忙合上冰箱,火急火燎地掏出终端一看,联系人上赫然显示的“王局”二字更是顷刻就让他微发了汗,于是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