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莲拿起笔,静静等候。 然后手一抖,把纸划破个洞。 她听到的称呼是:“宝。” 梁汝莲:“......” 凭她小世界的阅历,见过无数痴情男女的经验,这名贺向国的爱人名字绝对不叫宝,而是爱人之间的昵称。 太违和了。 贺向国把话说开,彻底不要脸了,他黑红的脸活像抹了层蜜,笑的比花还花:“宝,俺想你,每一天每一夜都想你,晚上醒来想你,早晨醒来还是想你。俺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你,如果不当兵,俺肯定一辈子哪里都不去,天天陪着你.......俺对不起你,婚假没结束就回来了,俺知道你不怪俺,宝,你太好了,临走前俺娘狠狠捶了俺好几下,说这么好的媳妇......” 这大概是,梁汝莲这辈子听最动人的情书。 没有华丽辞藻,淳朴的像一片土地,像灵魂从胸腔跳出来,在那里静静述说。 战争要开始了。 都说和平是无数先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可往往忘记,英雄背后的人。 梁汝莲眼睛酸涩,眼泪终于无声无息滑过,她是唯一知道结局的人,或许贺向国也能感觉到吧,他先是军人,是排长,再是儿子是丈夫。 他知道,自己绝对会牺牲。 先保护好疆土,赶走侵略者,还有手下几十个兵。 能为这群英雄们做点什么? 全封信从始至终,没提一句要上战场的事,除了思念就是汇报自己的情况,所有的家信都这样,报喜不报忧,不能让亲人担心。 万一真回不来,有遗书呢,该说的,该叮嘱的都在里面。 可遗书就是遗书,当死亡真正来临,不可能没有遗憾。 还那句话,即使如愿当上狙击手,梁汝莲没有把握让所有人都生存下来,一个人无法改变一场战争。 他们最大的遗憾会是什么? 眼前鲜活的脸孔,等亲人再见时,阴阳两相隔,一个冰冷的骨灰盒,几件遗物一封遗书,还有军功章,可这比起失去的,算的了什么? 手下的笔仿佛活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一行小字出现在信的末尾。 “宝,俺暂时回不去,你和娘来部队探亲吧。” ·第 14 章 未经部队和个人同意,私自向家属发出探亲邀约,估计全国任何一个部队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案例,绝对算严重违纪。 但梁汝莲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原身违纪不是一天两天了,虱子多了不痒。 贺向国认识不了多少字,他就是把脑袋摘下来拍着想,也想不到信末尾以自己的语气多了这么句话。但不可否认,如果现在老天能满足他一个愿望,绝对是再见寡母和爱人一面。 他要好好看一眼寡母,抚摸几下那皱纹白发,然后深深烙印在记忆最深处,深到上了黄泉路也不会忘记,来世儿子不当兵了,好好孝顺您。 自古忠孝两难全。 他要对爱人说,尽快把他忘记,找个好人家嫁了,这辈子欠的情,注定还不上了。 没有人知道,他不是结婚难,是不愿意结婚。 那些个相亲对象,条件看着不错,长相也不错,但实际上看上他排长的身份,或者以后能随军,其实心里压根没看上他。 嫌弃他是个粗人。 老子就是个粗人,怎么了? 那就不结婚好了,反正他的工资足够让母亲过的很好,实在不行学着城里人雇个帮忙的。 直到遇到了宝。 两人相亲第一面,她害羞低下头一瞬间眼里的光,像家乡春天的第一缕风,暖暖的,在他心里悄然埋下颗种子。 她真心喜欢自己。 就像他对她一样,戏剧里说的那样一见钟情,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在等待和一个人的相遇。 贺向国感觉,哪怕自己不是排长,还是那个一贫如洗的乡下汉子,宝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嫁给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贺向国眼眶红了,他不怕死,为祖国而死死的光荣,从穿上军装那刻起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他真想,再见上母亲爱人一面,那样才走的没有遗憾。 身为排长,他自然有资格在临上战场前让亲人来部队探亲。 可是他不能啊。 手下那么多人呢,谁没父母亲人,谁不想见,都来了,那不乱套了嘛。 “就这些吧。”贺向国用眼皮硬生生夹断滑出的泪,他声音沙哑了,站起身不忘扯着嗓子喊,“梁同志写的字真好看,哎,你们这群没见识的蠢货,等着后悔吧。” 梁汝莲似乎没听到,手里薄薄的信,这一刻重的让人无法呼吸。 人类为什么要有战争? 一直等有人轻轻喊了声:“梁姐姐。” 有贺向国在先,又有吆喝,有士兵来写信了。 一个看起来完全是个孩子的年轻士兵。 “你好,马上帮你写,你叫什么名字?”梁汝莲把酸涩甩掉,原身记忆里不认识几个人,她抬头看了怯生生的小战友,没忍住疑惑,“你多大了?” 小战友也就一米七,瘦瘦的,头剃的板儿青,眼睛水汪汪的,像头没长大的小鹿,满脸稚气。 放在后世,说初中生都有人信。 “梁姐姐,我叫李强,今年十九了,可没瞒报年龄。”小战友似乎听过太多类似的话,皱着眉头严肃道,“我家里穷,小时候吃不饱饭,所以个子矮。” 说话还带着奶音呢。 “好的,李强同志。”梁汝莲温柔笑笑,拿起笔,“给谁写信?” “给俺爹。” 小战士李强挺有仪式感,说完端正身子,双手放在膝盖,像是汇报般目视前方:“爹,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又胖了两斤,班长说,我长得比圈里的猪都快。对了,前天猪杀了,连队包的猪肉野菜馅饺子,可好吃了,我吃了两大盘——给你说个稀罕事。”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看了眼梁汝莲。 “包成花朵的饺子你没见过吧,好看的我都有点不敢吃,我们连队有个大领导的孙女,她包的,战友们说,她跟着御厨学过呢,她人也长得漂亮,就是.......” 梁汝莲:“.......就是啥?” 当着她面说她,也是没谁了。 小李强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嘿嘿笑了:“就是不会过日子。” 每个人写信的习惯不同,小李强就像第一次离开父母上大学,全是鸡零狗碎的日常,想起啥说啥。梁汝莲感觉,他平常应该是写信里最不受欢迎的,这那是写信,快赶上写小说了。 难怪他来找自己写。 今天的家信,和往常不同。 足足写了好几页之后,没个结尾,他忽然不说话了,梁汝莲抬起头,看到双红了的湿漉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