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州城门不开,城里的铺子却都如常。 就是行人,也不比往日少不少。 和州百姓性子里多带了天真,觉得既降了滁州军,那就天下太平。 其他的,不知道,等发生了再说。 反倒是士绅人家,涉及自己利益,都盯着滁州军动静。 看不明白。 城门不开,可滁州军也没有清算哪一家。 只罗千户带人抄了凌家。 两家血仇在前,这也是大家意料之中。 那晚上是不是该宴请大家、安抚拉拢了吧? 没有,统统没有。 没有帖子,也没有人传召。 “这是怎么了?” “又有几千兵马进城了!” “这是什么意思?” …… 没有什么意思,霍五暂时没空理会他们。 杜老八下午转了一圈,打听了最好吃的馆子。 霍五就打发人将主厨招来,置办了几桌席面。 给霍宝、水进等人接风洗尘,也算提前给老知州、罗千户践行。 老知州早已换下官服,穿着半新不旧的儒衫。 待看到霍宝斯文有礼模样,不类其父,又待林师爷师礼,老爷子笑得更坦然。 罗千户这里,看了霍宝好一会儿,低声跟水进询问了霍宝年岁,若有所思。 水进很是机灵,立时道:“别看小宝小,可早让邓爷瞧上,六月里两家亲上加亲,换了定礼!” 罗千户看着水进不应声。 水进讪笑,提了酒盅道:“来,我敬罗兄一盅!罗兄只管放心,咱们五爷既应了你看顾侄儿们,就不会允人欺负他们。” 罗千户这才提了酒盅,与水进碰了杯,仰脖饮尽。 邓健座次仅次于霍五,身份在那里摆着。 罗千户没有再多事。 水进很是松了一口气。 这罗千户除了三子,还有一长女,年岁与秀秀相仿。 要是他真的说出点儿什么来,倒是让人为难。 …… 当晚,盯了知州衙门的各家各户,就得了消息。 老知州已经命人收拾了行李,准备次日返乡。 滁州军当晚小宴,就是为老知州践行。 罗千户那边,没有动静。 大家先是紧张,随即松了一口气。 老知州年岁在那里摆着,这淮南道已乱,想要返乡保平安也说得过去。 还有罗千户在。 大家还有主心骨。 …… 次日一早,几辆马车从知州衙门里出来。 早已等着的士绅,都凑了上来,后头是乌怏怏的和州百姓。 霍五、邓健等人亲自出来送老知州,见此颇为意外。 牛清带了紧张,连忙带人,将几位首领护在中间。 霍宝站在老爹身边,很好奇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物。 万民伞。 这是官场礼节,表示地方百姓不舍父母官的。 好像还有什么脱靴礼。 如今和州已经不是朝廷的天下,地方士绅父老还能这般相送老知州,可谓人心如镜。 看着披盔戴甲的兵卒,士绅百姓略迟疑,却是依旧走了过来。 他们不敢直接奉承滁州军,却不碍他们来送老知州。 老知州主政和州十年,政通人和,大家都念他的好。 和州富庶,多赖老知州德政。 就算老知州不是正常致仕,可这番都是为了保全和州生民,大家不舍老知州的心是一样的。 连夜准备的万民伞,由城中几位耄耋之年的耆老,亲自送到老知州面前。 为首那耆老年将百岁,堪为人瑞,颤颤悠悠走向老知州。 老知州连忙扶了老人家:“怎么连您老都惊动了?” “那年老父母来,老朽八十八,来接是小老儿之幸……如今老父母走,小老儿九十八,还能相送,亦是老朽之幸……” 耆老扶了老知州的胳膊道:“大人是积德之人,以后定会惠及子孙……祝老父母此去,山高水长,平平安安……” 士绅百姓不知何时都跪下,齐声道:“祝老父母此去,山高水长,平平安安……” 老知州,潸然泪下。 第153章 和州之和 阖城士绅百姓从州衙,送到城门口。 从城门口,又送出去十里到长江渡口。 目送老知州上船,船只渐行渐远,直至不见。 士绅百姓,才扶老携幼回城。 然后发现,城门不关了。 大家惊讶一下,就撇开不去想了。 嗯,不关才对,这才是和州。 和气的和,日子恢复太平了。 …… 渡船上,老知州回到船舱,看着眼前五彩斑斓“万民伞”,心潮激荡。 与那种整齐规整,都是绸带做的漂亮的“万民伞”不同。 这个万民伞上边密密麻麻、重叠无数层的带子,五花八门。 有簇新绸缎,有更精致的缂丝,更多的是布条,一指粗细、两尺多长,甚至还有些布条已经褪色,是两、三段短布条接起来的,夹杂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十分和谐。 几位耆老说了,这是和州士绅子弟,连夜走访城中各家各户,说了老知州要归乡,大家准备万民伞之事,无一户拒绝,都是出了布带。 老知州摸着这布带接头,跟旁边长子唏嘘道:“为父游宦三十年,行迹四州,做了三地父母官,今日才见真正的万民伞是这等模样。” 那长子引以为傲道:“和州父老至诚,不枉父亲呕心沥血经营十年……此伞足可传家!” 老知州却是摇摇头,拖着万民伞出去,走到船头,轻轻一推。 伞骨重,上面绸带布带吸水后更重,打了几个璇儿,就缓缓沉入江中。 “父亲!” 长子惊诧。 老知州不言,眺望和州方向。 和州不负他,他却负了和州。 明明可以留下与滁州军周旋,更好的庇护百姓,却选择保全己身。 “祖父,父亲,你们快来看,这里是什么?” 长孙的声音带了惊诧从货舱里传出来。 船板上父子两人听到动静,都带了疑惑过去。 “多了两个匣子!” 长子负责收拾的行李,并不算惊讶:“许是霍帅送的仪程!” 之前士绅百姓太多,霍五等人送到城门外就回去,并没有送仪程。 这两个匣子,大的一尺见方,小的只有巴掌大。 那孙儿四下里看看,再没有外人,才小心翼翼抽开大匣子,给父、祖看。 金光灿烂,都是一枚枚金饼,满满一匣子。 老知州愣住。 那长子很紧张了,看着老父亲不放心。 几十年没回老家,回去要置产置地,以后儿孙也要读书生活,处处都要银子。 这阖家上下十几口人,正是缺钱的时候。 父亲不会耿介到将这个也沉江了吧? 方才那万民伞,长子没反应过来,这回却无论如何要拦着。 就是那长孙,看着祖父也带了忐忑。 老知州为官清廉,家资实在不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