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奇”的讨债的带了多少膀大腰圆的随从,他本人生得一幅白面书生的模样,长了一张让人很容易相信他不会骗人的脸,瞧上去就是一团和气。 好在,台上洒脱随性、情深似海的“檀郎”,如今跪在这个白面书生的身边,半点儿都没有输。 ——云枝的腰背笔挺,脸庞带了些许英气,只是挽起的发髻仍提醒着薛玉润,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郎。 何奇早知道云枝是女郎,此时也没有分神看她,而是毕恭毕敬地向三公主、薛玉润和赵滢行礼。 等见完礼,何奇就道:“听说贵人想让云姑娘在圣寿节上献礼?云姑娘戏唱得好,演得也是真的妙,贵人可别被他们骗了。” 四位乡老也应和着,痛心疾首地道:“是哩,俺们万万没想到,贡士老爷家里会出这样的妹妹,当真是给俺们草尾巷丢面。” “我云姐姐才不是骗子!你们才是骗子!”虎头急得眼眶都红了。 云枝拽住了他的手,低声唤道:“虎头!” 虎头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班主本就只敢坐了一半的凳子,见状更往前挪了挪,不敢说话。 “让我们先看看笔迹。”薛玉润不置可否地道。 何奇神色笃定,将手中的欠条和云枝的信一并递给了珑缠,请珑缠将它们交给薛玉润等人:“贵人心肠软,不知这世上有难缠的小鬼。这是云姑娘签下的欠条,和她家信的信封。贵人慧眼如炬,一瞧便知是不是同样的笔迹。” 欠条和信先交到了三公主手中。 三公主皱着眉头左看看右看看,只是因为薛玉润提前让她们俩非必要不要开口,所以她没说话,直接把欠条和信交给赵滢,点了点头。 她在书法一道上平平,但足以让她一眼就做出判断。 赵滢接过去比对了一番笔迹,震惊地看向薛玉润。 这两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赵滢毫不怀疑,这两处笔迹,就是同一个人所写。 难道,当真是云枝和虎头在骗人? 薛玉润没有说话,她左手拿起欠条,右手拿起信封,将它们叠在了一处。 然后,她放下欠条和信封,温声道:“珑缠,去跟掌柜的说一声,要几套笔墨来。” 谁也没想到薛玉润会突然蹦出这一句话来,众人怔愣之时,珑缠马不停蹄地去问熙春楼掌柜要来了笔墨纸砚,命人搬来了桌案。 “麻烦云姑娘和何公子,以及诸位乡老写一遍自己的名字。”薛玉润见珑缠布置妥当,吩咐道。 没人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在薛玉润身后那十二个护卫的份上,没人敢反驳,都乖乖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毕竟,这年头小娘子出行,还带着穿玄甲、跨金刀的护卫,着实不太常见。 等最后一个人收起笔,薛玉润对珑缠比了个手势。等珑缠收起他们写好的纸,薛玉润又道:“麻烦诸位再写一遍自己的名字,方才写的什么字体,现在还写什么字体。” 薛玉润话音方落,就看到何奇握笔的手一顿。 薛玉润笑了笑。 现在知道麻烦来了?晚啦。 这一次,等珑缠再将他们的字帖收起来,薛玉润就直接抽出了何奇的两张字帖,左右手各执一张,然后重叠在了一起。 “啊。”赵滢看着薛玉润的动作,瞪圆眼睛,发出了低低的一声惊呼。 三公主急死了,她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很想戳薛玉润问一问。可她坐在正中间,动作不敢太大,怕失了仪态。 三公主紧闭着嘴,没忍住瞪了薛玉润好几眼。 薛玉润把何奇的两张字帖交给珑缠:“尽管是同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下自己的名字,一撇一捺,总有粗细之别。上下左右的间距,也不尽相同。” 在薛玉润说话时,珑缠按薛玉润刚刚的方法,将两张字帖交叠,放在阳光下,演示给众人看。 光透过薄薄的宣纸,令众人清晰地看到这两个字。 果然,哪怕何奇如此努力,但他两次所写的名字,依然不能完全重叠在一起。 此时,云枝已经明白过来,看向薛玉润的眸中浮现出了惊喜。 四位乡老瞧着珑缠手上的字帖,听着薛玉润的解释,纷纷点头。 薛玉润又把欠条和信封交给珑缠,让珑缠依样重合:“可是,这张欠条和信封上的名字,却几乎能完全合二为一。哪怕不精于书法的人,也能一眼就觉得它们出自一个人之手。如此,在邻里间就能盖棺定论,免得再去找精于书法的先生校对,一来费时,二来也会有被识破的风险。” 四位乡老里,唯一一个擅长书法的也就只是给乡里乡亲写对联,余下的三人都只会写几个大字,更不用说那些围观的大字不识的百姓。 他们看得瞪直了眼睛——正如薛玉润所言,果然是能几乎完全合二为一。 “能做到这种程度,还不损坏信封,我以为,多半是直接拿炭笔在宣纸上勾勒出了字形的轮廓,再就着轮廓书写。”薛玉润看向何奇,慢条斯理地问道:“何公子,我说得对不对?”。 何奇僵硬地笑了两声:“小的不明白贵人在说什么。” “那我换件事儿说。”薛玉润善解人意地道:“这信封,何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上面写的,可是‘兄长敬启’,而非‘何公子敬启’,想必,你跟云姑娘也没有交好到可以兄妹相称吧?” “是云姑娘来写欠条那一日,小的担心云姑娘做不了主,所以特地让云姑娘给她兄长写信,留在了小的手上。不过,后来小的顾及殿试在即,没有将这封信寄出去。”何奇早有准备。 云枝冷声道:“我从来没有把信留在过你的手上。” 何奇叹气道:“云姑娘,若是你没有留下信,我如何能得到呢?云音班里人来人往,你家中左右后面都有邻居,你家还养了两条狼狗。我哪来的本事,从你闺房中偷信,而不被发觉呢?” “我也觉得你没有这等本事。”薛玉润深以为然地点头。 何奇一噎,讪笑道:“贵人说的是。” “所以,我替你找好了有本事的人。”薛玉润轻拍了三下手,一直等在门外的侍卫就打开门,把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年拎了进来。 “是你!”虎头吼道:“是你偷了云姐姐的信!” 班主也惊愕地问道:“阿平,云枝对你不薄啊。你前儿生病,都是她给你垫的银子。” “不是我,我没有!”这个名叫“阿平”的少年矢口否认:“他们打我我才认的!” 侍卫闻言,三下五除二抖落了一个包裹,乱七八糟的物什掉到地上,虎头挨个地数:“这是云姐姐的东西,这个也是!” 在虎头越来越愤怒的声音中,两张飘飘而落的银票格外的醒目。 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