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气, 那些从前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塑造出了一个如今的他, 战场上喝过的风饮过的沙,也都变成了他眼下愈发精进的剑招和睥睨的气场。 再折腾了一会儿便收了剑。他脸不红气不喘,连额前的头发都没来得及乱。 相比之下,元松元柏就显得狼狈了不少。可这么一收,元柏反倒不乐意了,他忙道:“三郎,这就打完了?我们再来一轮吧!” 这家伙是个武痴,脑子里一贯只有练武这一件事。裴临微微一笑,收剑入鞘,道:“走,我们换个地方打。” “什么地方?” 裴临放眼向北望,淡淡开口:“范阳。” —— 早春天气晴好,夜里天上的星斗都是璀璨的,和冬日绵延着的阴霾全然不同。 裴清妍觑着一旁姜锦的神色,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道:“你……还好吗?” 姜锦抬手,用手背揉了揉发僵的脸。 她原以为再和裴清妍说话时难免会憋着火,没曾想开口时,却是她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心平气和。 “我还好,多谢二小姐关心。” 就连她的丫鬟此时都不叫她小姐了,她们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和所有人一样,唤她卢少夫人。两相对比之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裴清妍嘴一瘪,有点委屈。 姜锦能看得出来裴清妍对凌霄和凌峰之事的好奇,然而她没那么好心为她解惑,更没那个兴趣拿凌霄的私事来说嘴,是以姜锦只是沉默着,立在檐下等他们恳谈。 不论如何,尚有亲人在,总归是一件好事,人有了顾忌,也才会有牵挂的情愫,面对苦难的时候,也才有走下去的动力。 直到月头偏斜,天边流云悄散,厢房内声音渐息,姜锦有些担心凌霄的情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叩开了这扇门。 脚步声靠近,姜锦便见泪痕满面的凌霄低垂眼帘,徒劳无功地遮掩着鲜红的眼眶。而她身后,她的二哥凌峰见是姜锦进来,哐哧一下就要给她跪下了。 “多谢女侠救下家妹!我……我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女侠的恩情。” 姜锦视线游移,她本就心中有愧,更是不会受这样的大礼,快步上前扶住了凌峰。 哪曾想,凌霄居然在旁边狠狠拧了一把她二哥的胳膊,恨恨地道:“来世?二哥你怎么就不敢说今生?” 相似的五官落在不同的轮廓上,也是截然不同的长相,凌霄眉眼温柔,凌峰却生得就是一副老实人模样,脸上一点多余的光彩都没有。 他颤颤巍巍地握住了凌霄的手,说道:“这条命,今生要为父兄报仇,女侠的恩情只能等到来世再报。” 见凌霄气得要炸了,姜锦赶忙上前道:“天色已晚,先歇下再说吧,还未宵禁,外头应该……” 裴清妍却忽然站出来开了口,她鼓足勇气道:“再出去也晚了,为免折腾,不若就在此处别院休息。” 姜锦有些惊讶裴清妍会这么说。 感受到她的目光,裴清妍像是被踩了痛脚一番,急道:“卢家再不喜欢我,这里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你们歇下,歇下就是,我去叫人送吃食和热水来。” 说罢,裴清妍连拒绝的空档都没留,一溜烟就走了。 姜锦顾及不到这位,她拿起凌霄的手,道:“我一直在,别怕。你也不要害怕做决定。” 说罢,她给了凌霄一个坚定的眼神,便又把时空留给了他们。 方才他们兄妹相认的时候,姜锦站在檐外,感受着细细的风拂过面庞,心里其实想了很多。 重活一世,不止有她会想重新做选择。 上辈子囿于悲痛,和对父亲的诺言,凌霄选择埋下那时的仇恨,重新生活,不去报仇。 但这一世呢,她也不再是当时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了,多活了那么多的年岁,再面对这样的情形,她又会如何作想?真的甘心这辈子也强行埋下仇恨,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生活吗? 况且,她的兄长是那样坚定地想要报仇。 姜锦叹了口气,心结就是这样,要么选择埋下,要么选择打开。否则它就会像一颗石头,硌得人辗转难宁。 何况这不是普通的心结,而是两辈子的灭门之恨。说句不好听的,上辈子凌霄孤立无援,尚且可以选择把一切埋藏心间,这辈子,凌峰也活了下来,他的存在也会不断提醒她这件事情。 她忘不了。 不过,姜锦知道,即使再亲密,也总有她取代不了的位置和时刻,这个决定,只有凌霄自己能做。 裴清妍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便带着两个丫鬟回来了。一个丫鬟端着热菜,一个丫鬟端着新衣。 姜锦原打算是在宵禁前,他们一起去找个驿馆先宿下再说,这里到底是人家的地盘,逗留久了也不好,没曾想裴清妍居然主动要他们留下,那其实更好,免得今晚还要折腾。 见她去而复返,姜锦顿了顿,道:“多谢二小姐好意,只是他们兄妹再叙不容易,不若把东西留在门外,不必搅扰他们。” 裴清妍对姜锦心怀愧疚,此时自然言听计从,她摆了摆手,身后的俩丫鬟便依言把东西放在了小桌台上。 姜锦没再多话,裴清妍却悄悄走近了两步,她低着头,说道:“阿……阿锦姐姐,我们方便去旁边说几句话吗?就几句。” 姜锦实在没有这个心情,她轻挪脚跟,与她保持着距离,随即道:“二小姐有什么话想说,在这里便好。” 裴清妍抬起头,环顾四周,把那俩丫鬟屏退了,方才开口。 她说话难得这样的没有底气,“我知道,事已至此,我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做了就是做了。阿锦姐姐……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那人发觉,及时拦下,那我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姜锦其实也不是不后怕。 如果那日不是裴临悄悄跟在车队后,又及时发觉她被人送走,等到木已成舟……这算个什么事儿? 她的人生就要这么荒唐地走向另一个方向了? 这么一想,其实这辈子,裴临也帮了她许多。 姜锦也不是不气恼。她不是圣人,当然想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不过看到裴清妍如今的现状后,她的气差不多就消了。 相比前世时的处境,裴清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败坏了自己的姻缘,几乎可以说是作茧自缚、自作自受。 既如此,她又有什么好再报复的?总归坏事没有真的酿成。 “二小姐,”姜锦生疏地叫她,又道:“那你现在与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味呢?” 裴清妍自暴自弃地跺了跺脚,道:“总之,我是一定要和你说清楚的,我那日下的真的只是蒙汗药,绝对没有别的东西!” 她虽自私,虽坏,但认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