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跑去了。 他自然不是个多么温煦的好师父,不过一上午摔摔打打下来,加之薛然的质素本就不错,他骑着他的小红马,竟然也可以自顾自地兜下来完整的一圈了。 小孩儿皮肤细嫩,现在在兴头上不觉得,回去估计就会发现自己腿间已经破皮淤血。 裴临抬了抬手,示意薛然停下,道:“明日再来。” 薛然的兴奋劲还没过呢,还想说些什么,紧接着便听见裴临发问他:“还想练?不疼?” 闻言,薛然鼻子一皱,龇了龇牙,才反应过腿根火辣辣的疼。 见裴临似是要走,薛然被这疼给唤清醒了,猛然想起昨夜姜锦交代给她的东西和事情。 明明临出门时还记得,结果被拥有一匹小马驹的惊喜冲昏了头脑,险些将这件事全都忘了。 “师父,我……她……”薛然思考了一会儿该怎么同裴临称呼姜锦。 最后他道:“阿锦姊姊她说,有东西要让我今日捎给你。” 闻言,裴临勒住了马,眉心不自觉地一蹙。 仅仅只是听到她的名字,一股熟悉的心悸之感便盘桓在他的心尖。 她……想做什么? 裴临动作一顿,心道,莫不是先前拦截顾舟回的举动被她知晓了? 若如此,可太有失气度了。 好在这股尴尬还没来得及蔓延,薛然已经动作极快地,从小荷包里摸索出一枚帕子,又小心翼翼地展开它,显露出里头的那只玉扣。 薛然手心向上,把这色泽温润的小玩意儿往他眼前凑。 看清是什么之后,裴临的神情骤然冷肃了下来。 他没有接过,只是将掌中缰绳攥得更紧了,“她……还同你说了什么?” 薛然有些紧张,可他还记得姜锦都和他交代了什么,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临,一点神情都不敢错过。 打量裴临的时候,薛然内心其实有一点儿歉疚。 师父对他这么好,可他却不向着他,而是帮着姊姊来试探他。 然而薛然记恩,他终归更向着姜锦。他捏紧了稚嫩的拳头,认真地做着传话筒,“师父,姊姊有一句话让我一起捎给你。” “她说,她已将一切,都查清楚了。” —— 大好的天气同样给姜锦行了便利。 若是下雨,行路泥泞,便又算是烦心事一桩,但最近日头晴好,之于赶路来说便是喜事了。 是以,虽有谜团疑影悬于心间,也没影响到姜锦的好心情。 她骑着俏俏,一面往探听好的方向赶去,一面还有兴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之前薛靖瑶派人查玉扣的来处,提到它是来自范阳往西的一个玉作坊,姜锦此番,便是打算悄悄地去拜会一番,看看那对曾经遗失女婴的夫妇,到底同她有几分相似。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长久以来,她一直都过于低估了自己的力量,所以眼下,姜锦只打算循着自己真切的感受来找。 姜锦乔装打扮,她穿了男装,又对面容加以修饰,假作是卖货至此的商人,打算先拜访了那户玉匠。 这边小镇街上的店铺布局大抵都是一样的,前头开张卖东西,后头要么充作作坊,要么干脆住人。 姜锦望着“满记玉行”的招牌,阔步走了过去,大大咧咧地朝店内正抠着牙的小二招手,道:“你家可有随葬的玉器卖?” 小二掸了掸胳膊,霎时便扬起一个浮夸的笑脸,道:“有!当然有!请里边儿来——” 眼前这种目的清晰的客人,是最好把生意做下来的,小二自然殷勤。 姜锦也早想好了自己的故事——“他”是某个富商的家臣手下,此番是奉他之令,来置办他身后的陪葬品。 时年达官贵人多以奢华的墓葬为荣,生前就开始预备死后哀荣的数不胜数,而她为什么恰好来这里采买,随便扯几句风水之类的托辞就好了。 毕竟涉及身后事,无论多么荒谬的事情,用风水命数来解释都是解释得通的,姜锦也不怕自己有什么异样之处被瞧出来。 正是人可罗雀的时候,姜锦才一进来,店里的掌柜便也迎了上来,听闻她的来意,掌柜摸摸自己的下巴,叫小二去后头拿成套的玉器去了。 “郎君想要什么,我这儿自然都有卖的,”掌柜笑眯眯地道:“哪怕形制上有什么要求,我们后头就是作坊,只要有图纸,都是做得出来的。” 这话便是在暗示客人,哪怕是有超乎品级和使用范畴的东西,他们也是可以做的。 姜锦正愁不好切入话题呢,闻言,她挑了挑眉,道:“我家主人可有的是银子,不过,你们这儿安全吗?” 时年丧葬攀比之风盛行,所以朝廷也有规定,诸如玉蝉玉俑之类的随葬品,都要依随着分明的级别来。 商贾有钱却苦于身份,冒险逾制的可不少,毕竟人家都富了一辈子了,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在地府做个穷光蛋? 掌柜见多了这种客商,他压低了声音,不紧不慢地道:“城里不好做,去到乡下悄悄做就好了嘛。镇外钱家村,也有我们的地方……钱老三——” 掌柜扭头朝内间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皮肤粗糙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他手上尽是老茧,衣衫上也沾满了粉尘,一看便是做事的人。 “客人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同老三说,他说话笨拙,手艺确是方圆百里最好的。”掌柜满口称赞。 姜锦微微一笑,朝那钱老三道:“哦?当真如此?那拿几样成品予我瞧瞧,若是不好,我便换别家去了。” 掌柜一使眼色,钱老三便钝钝地点了头,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玉扣,憨笑道:“我弟弟家添丁,这是我才打磨好的平安扣,打算……” 他确实不会说话。人家这边要买陪葬的东西,他却在这里讲什么添丁之喜,掌柜简直无言以对。 谁料,那钱老三拿出的东西却正中姜锦下怀。 她目光凝在玉的弧光之上,随即伸手接过,状似不经意地摩挲着上面的回路。 姜锦眉梢微动。 这只玉扣与之前与她相伴的那只,估计都是出自这位之手了,连里头的回纹和线条的勾勒都是别无二致的。 她一口咬定,道:“可以,我就要这钱师傅做。图纸我带在身上,今日便可以下定。” 姜锦补充要求:“但是这随葬品精细,出不得差错,我一定是要盯着的。” 像姜游带着她生长的那小村,别说外人,就是多飞来只外鸟,村里人便都知道了。山村封闭,她正好借由这个机会,去那钱家村找那对夫妇。 这点小要求,掌柜当然不会不答应。 生意成了大半,老掌柜眉飞色舞地拉着姜锦确认事宜、签订契书。 姜锦是心急的,然而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