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末日。 隧道里骤然响起闷重的呼啸声,好似一阵耳鸣。 “车来了。”林檎说。 孟镜年先她一步起身,绕过来顺手就把她的背包拎了起来,她说“不用”,伸手要自己去提,孟镜年已转身往上客区走去。 “装什么了,这么重?”他笑问。 “外套、鞋子,还有化妆和卸妆的东西。” 地铁到站,车门弹开,车厢里很是空荡,林檎在挨着车门的位置坐下,孟镜年坐在她旁边。 地铁行驶了一会儿,林檎察觉到这节车厢的另一侧,有个男的手里拿着手机,抱着双臂,目光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 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偷拍姿势。 林檎皱眉,盯住了那男的,他自然是看见了,却把目光撇得更远,装得更加若无其事。 林檎忍不了了,正要起身,孟镜年伸手,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按了按,随即站起来,走到那人面前。 “把偷拍的视频删了。”孟镜年声音沉冷。 “谁偷拍……” 孟镜年一句废话也不说,拨出“110”三个字,出示给那男的看了一眼,便要按下拨号键。 “……我删!我马上删!”男的慌了。 孟镜年垂下目光,盯住他,看他慌慌张张地点进相册,删除了最新的一段视频,一眼望去,相册前面的内容倒是正常的,大抵不是惯犯。 “回收箱。”孟镜年提醒。 男的点进相册回收箱,选择全部删除,把清空的界面展示给孟镜年。 孟镜年这才转身回林檎身旁坐下。 男的把整个身体都侧了过去,完全背对两人,下站一到,立即跑下车。 整节车厢,就剩下两人。 林檎说:“谢谢。” 孟镜年摇了摇头。 “其实都习惯了,经常的事,有时候我还管一下,有时候很累,就懒得管了。”有色美瞳戴久了,不大舒服,又不能上手去揉,林檎只能使劲地眨了眨眼,“有一次也是坐地铁,出了一个商业cos展回来,cos的是一个热门的游戏人物,不知道被谁拍了十秒钟的视频发在网上火了,那一阵每天都有人来院里找我,或是加我微信,烦都要烦死了。” 孟镜年看着她,也不知这种事要如何安慰,被迫适应这样一种被侵权的处境,实在是一种不公正。 “所以我在想,以后开发一个后台运作的AI程序,一旦检测到偷拍,就超频运行,直接把主板和内存统统烧坏。” “难点在于,要如何在每台手机上都装上这样的程序?” “小舅你去当官,做到工信部的老大,强制推行。” 孟镜年笑出一声。她开玩笑总是冷不丁的,十分的语出惊人。 林檎转头看了孟镜年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他去江家之前,应当换过衣服,不是上午那件板正的衬衫,身上这一件更偏休闲,料子有些柔软,烟雾色调,叫他整个人像是白玉为骨的谪仙,这一声笑带点鼻音,懒懒散散的,叫她骤然地无措了起来。 “……小舅你好像不喜欢开车?”林檎故作自然地另起了话题。 “今天晚上要喝酒,开车不方便。不过确实不大喜欢,太消耗注意力。我喜欢坐地铁。” “我也喜欢。”林檎立即说,“在地铁上可以做很多事。” “比如卸妆?”孟镜年笑说。 “嗯。” “现在要卸吗?”孟镜年指一指她的背包。 “美瞳还没摘,不方便卸。” 难怪她今天的眼睛看起来不大一样,黑色的瞳仁里隐约泛着血色,被她盯住时,会觉得整个人无所遁形。 “你坐地铁,会做什么事?”林檎问。 “这两年主要是听德语听力。” “……看来确实很难。” 孟镜年笑:“是啊。” 又坐了两站,两人站内换乘,上了另一条可直达学校的线路。 路程过半,林檎频频眨眼打呵欠。 孟镜年往她脸上看去,“困了?” 林檎摇头,“美瞳戴久了不舒服,容易缺氧打呵欠。” “刚刚换乘的时候,怎么不去洗手间摘了?” “不确定洗手间有没有洗手液,不洗干净摘可能会得结膜炎。” 孟镜年骤然想到什么:“你拍摄完直接过来的?” “嗯。” “吃晚饭了吗?” “……没有。” 孟镜年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线路图,还有七八站路。 二十分钟左右,到了学校的前一站。 孟镜年提起她的背包,说:“走吧,下车。” 林檎说:“我还没到……” “带你吃饭。” 林檎怔了一下,立即跟着起身。 穿过闸机,出了地铁站,一边往外走,孟镜年一边说:“你要是还不怎么饿的话,先去我那儿把妆卸了。” “……好。” 三月中的夜风,还有些微凉,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在她心口撞了一个来回。 这一站离孟镜年租住的小区很近,步行大约五分钟。 林檎的黑色背包,被孟镜年轻巧地拎了一路。 进门,林檎看着明显比上一次整洁的客厅,在玄关处却步——上次来孟镜年没有做大扫除,她是直接穿鞋进的屋。 “没关系,你直接进来。”孟镜年回头说。 林檎摇头,弯腰去脱脚上的靴子,“我打赤脚吧。” “脱起来不麻烦吗?” 高筒系带的皮靴,数不清有多少孔,穿脱显然是个大工程。 “不麻烦。”林檎向他展示,这靴子是侧边拉链的,那些鞋带都只是装饰而已。 “……好吧。”孟镜年失笑。 他转身,再度看了看鞋柜,确实没有多余拖鞋,叫人小姑娘穿他穿过的,也实在不合适。 正要问她要不要拿浴室拖鞋将就一下,陡然想到抽屉里还有双当时为乘飞机买的一次性棉拖。 拿出来拆开,弯腰放到她脚边,“可能大了,你将就穿一穿,下回我买几双新的。” “下回”这个词,远比任何确定的承诺更加目眩神迷,因为足够有期待。 林檎趿拉拖鞋,走往浴室。 百叶帘拉开着,半开的窗户,涌入微潮夜风。 浴室空间分外整洁,不见一丝污迹或者毛发,被风荡涤过许久,仍然残留一股清淡的木质调的香气。 林檎站在镜前,无措极了,浴室简直比卧室更具有一种“私人感”,她就这样闯了进来,带着绝对无法宣之于口的心事。 洗面奶、电动牙刷、漱口水、剃须刀……毛巾一色都是深灰。 她顿了片刻,才伸手从放在洗手台角落的洗手液瓶里,按出一泵。 洗净手,拨开眼皮,摘落隐形眼镜,脚踩垃圾桶的踏板——新换的垃圾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