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面,轻轻打开盖子,里头正躺着一只金镶白玉指环。 上河村的哥儿、姐儿,只有在成亲后才能配戴指环,好告诉旁人,自己有相公了。 可农家人成日里辛苦劳作,指头上套个环倒显得累赘;况且指环贵重,好看一点儿的,就要几两银,因此也不是人人都有。 郑芷伸着小手,将盒子里的指环轻轻拿出来,环圈纯金,上头雕刻着芷兰花,就连镶嵌的白玉石,也是芷兰的形状。 芷兰……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这是郑芷名字的由来。 忽然,车外头传来一声轻轻的问:“喜欢吗?” 郑芷抿了抿唇,心里头砰砰砰跳得好厉害:“你、你干啥送我指环呀?” 熊熊这粗糙的汉子,从没心悦过谁,倒也不晓得成亲了得送心上人指环。 他只是瞧着小嫂子腕子上有条脆绿镯子,也想给郑芷买,便到玉石铺子里,问了店伙计。 熊熊出手大方,店伙计一眼认出了人。 听说他要成亲了,忙荐了打金的老工匠。工匠师傅打首饰许多年,问得了郑芷的名儿,和熊熊商量许久,特做了这枚指环。 熊熊笑起来:“想给你牢牢套住,不叫你跑了呀。” 郑芷的脸颊到颈子,起一层绯红,晕染的小脸儿娇嫩嫩,他轻声道:“你若不负我,我干啥跑呀。” “不负你你就不跑?” 郑芷的手肘抵在膝面,两手捧住发烫的脸蛋儿:“是呀。” 熊熊勾唇笑起来,反身将车帘子掀开,瞧向车里头的小人儿:“那可说好了,我不负你,你可不兴跑。” 这会儿的郑芷,还不知道将要发生啥,抱着木盒子傻乎乎的点了点头。 熊熊瞧他好骗的小模样,实在想给抱怀里亲两口,他忍了忍,笑着落下了帘子。 * 巳时中,还不到饭点儿,樊悦楼里客人不多。这里是镇上顶好的酒楼,吃饭的多是富户,穿金戴银、驾马车。 像熊熊这样驾一架嘎吱乱响牛车的,不太多。 站在门口的店伙计倚着门框子打瞌睡,本不想上前招呼,待瞧清是熊熊,忙点头哈腰的迎了上去:“熊爷,您里头请。” 熊熊是这里头常客,但大多时候,是孤身一人走路来。他勒停牛车,掀开车帘子,将里头小人儿抱了下来。 店伙计一瞧,殷勤道:“熊爷,难得瞧您带朋友来。” 熊熊没搭话,低头瞧见郑芷手上还光秃秃着,没戴那指环,他凑头过去:“咋不戴啊?” 郑芷抱着木盒子,往熊熊手里塞:“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收。” 熊熊一头熊,吃好喝好最要紧,向来不大在乎金银钱财,他伸着宽厚的手掌将郑芷的小手握紧:“我不大清楚你指头尺寸,估摸着买的,你试试呢?” 郑芷听了话儿,乖巧的将木盒子打开,拿出里头指环轻轻套在了指头上,伸手给熊熊瞧:“合适呢。” 他正要脱下来,却被熊熊攥紧了手,他凑到郑芷耳朵边,声音又低又沉:“合适就戴着,好看得紧。” 熊熊牵着人上了二楼,找了处清净雅间,将菜牌上的菜叫了个遍。 客人少,菜上的很快。这江南厨子确实有点儿本事,一道道菜很是精巧—— 箸头春,腌制的嫩鸽炸作酱红色,添入鸡汤,小火闷酥; 羊皮花丝,羊肚切作细长丝,与木耳、莴笋等辅料,入料温拌; 小天酥,鸡肉、鹿肉剁碎,拌上米糁制成①。 朴素食材到这厨子手里,蒸煮烹炸闷……翻花儿似的巧妙。 郑芷瞧着堆满桌子的佳肴,水润大眼里泛起光。 熊熊将鹿肉端到郑芷跟前,不待熊熊说,这小哥儿已经夹起一筷子,他尝着好吃,又夹了许多进熊熊的碗里。 熊熊瞧着他流油的小嘴儿、鼓囊囊的小脸儿,心里头欢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熊熊好吃,渊啸却不咋喜欢,因此大多时候,熊熊都是自己。 他一头熊吃得也乐呵,可碰上好吃的,没人分享,到底冷清。 他一早想寻个志趣相投的小人儿,一块儿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无忧无虑的相伴一生,倒也畅快。 吃过饭,熊熊拉郑芷到云祥铺子买芝麻糖酥,刚出锅的芝麻糖酥还冒着热气,入口又香又脆。 郑芷拿起一块,伸长手臂举到熊熊嘴边,先喂他吃。 樊悦楼那一大桌子菜,熊熊已经吃得很饱,可瞧着郑芷伸过来的小手,还是张开了嘴。 熊熊只感觉自喉口到心里头全甜丝丝的,他弯腰将郑芷抱怀里:“累不累?去宅子歇一歇?” 郑芷塞一块芝麻糖酥进口里:“累了,可咱俩还没成亲,我不好去你家的。” 熊熊轻声哄:“我有话儿想同你说。” 郑芷皱皱眉:“非去宅子说吗?” 熊熊想着,他是熊的事儿这么惊世骇俗,不给人堵门里头,跑没了可咋办:“宅里清静。” 郑芷抿唇想了想:“那好吧。”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取自烧尾宴,制作过程不可考究。 熊熊:喂饱了再坦白~ 第93章 穿过青石砖斑驳的墙面, 走过平坦敞阔的石板路,熊熊牵着郑芷的手,到了一处别院。 这别院位置极好,东向隔两道小路就是镇子顶繁华的商街, 南向过一片矮房就是成片的茂密树林, 可谓闹中取静, 静中风雅。 还没到近前儿, 郑芷便远远瞧见两头高大的汉白玉石狮子立在门口, 爪下团球,好生气派。 他仰起头看去高大汉子,小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院子啊?” 镇子地界寸土寸金, 郑芷虽看过地契, 可那不大灵光的小脑瓜, 根本想不出能有多敞阔。 五进院,他往阔里想,也就五间、要么十间青瓦房,谁成想这一见, 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气派,高门大户,比镇上富贾的宅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熊熊挠了挠头:“好久不来住了, 估摸着不大干净, 你莫嫌弃。” 还不等郑芷多想,熊熊浅浅倾身, 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他迈上石阶, 到朱红木门前, 敲了两下门。 过了好半晌, 里头才慢慢悠悠传来一声苍老的问:“谁人啊?” 待听见熊熊浑厚低沉的应声, 里头脚步快起来,不一会儿大门拉开了。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佝偻着背、恭恭敬敬的立在门口:“老爷,您回来了。” 熊熊无奈摇头,他说过几回了,叫他熊熊便是,可这老头儿不肯,回回老爷、老爷的叫。 他微微弯腰,凑老头儿近些,笑道:“回来瞅瞅,您和阿婆咋样了?银钱可够使?” 老头儿连连点头:“够呢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