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手扶着陶碗,温度从她指尖传来,“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想好。我……从前的丈夫并非死了,我恨他。我也失去了一个孩子,我实在是恨。我很想报复他。可他位高权重,这事儿终归不容易。侯爷说,他愿意帮我一把,可我也不可能全指着侯爷。” 阿九低头,赧然笑了笑,“丽娘,做生意简单吗?” 丽娘听她这么说,便明白了她的意图。丽娘摸着下巴,“做生意嘛,还行吧,要豁得出去脸面,也要强硬一些……哎呀,你去问侯爷吧,若是你想,他定能把你调/教好。”丽娘朝她挤眉弄眼。 阿九跟着她眼神往后看,才发现陈照非不知道何时已经回来,正站在她身后。 陈照非执着扇子,“你们俩在背后说我坏话呢,叫我逮住了。” 这时候恰好有别的客人进来,丽娘便起身去招待,“我可没有,这不是在夸赞侯爷吗?” 阿九看着丽娘背影,有些懊恼。她低下头,绞着手指,有些不安,“侯爷都听见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这块料,不过是突发奇想。” 她自小谨小慎微,很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何况如今陈照非已经帮她许多,她不知道该再开口。 陈照非在她手边位置坐下,“你应当相信自己。你日后要做的事情,是你一个人极力想做到的事情,旁人终归是无法理解你的。若是你自己都不信自个,那做到的几率便打了折扣。” 道理阿九都明白,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正视陈照非的眼睛,认真说:“侯爷,我想学做生意,还请你教教我。我一定会尽十二分的努力去学。” 陈照非眼中泛出清浅笑意,“这样便对了么。” 便从这日起,阿九跟着陈照非学做生意。 做生意的门道可多,阿九从前只管过家里的账,对这些并不懂。她几乎要从头开始学,多少有些吃力。 陈照非开始那些日子,先叫她学了些纸上的理论东西,叫她全部得记着,还有些行话,也得记着。 阿九并没上过学,不过跟着认得些字,因而开始颇为吃力。 陈照非几次看她房中灯亮到三更,不禁又高看她几分。 男人面对弱女子,天生有种英雄主义,因而即便萍水相逢,也能伸手帮一把。可一味的弱,则太无趣了,正所谓刚柔并济。 陈照非嘴角微勾,下楼来,大堂里青水与观海正坐着闲谈,你一句我一句地好不热闹。马队卸了货,已经折返,如今只有他们几个还在。 青水道:“侯爷来了,阿九今日怎么也不下来。” 她嘟囔道:“她近来十分发奋,颇有种要去考科举的意思。” 观海怼她:“人家那是上进,你看看你,成天除了吃就知道睡。” 青水一听炸毛,吹眉瞪眼,举起拳头:“你说谁呢?你再说一遍?” 观海起身避开,二人追逐起来,丽娘啧了声,又看向陈照非:“我瞧陆小娘子眼下乌青一片,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侯爷未免太过让人刻苦。” 陈照非喊冤:“我可没有,这是学生的自发行为,与老师可无关。当然了,学生勤奋努力好学,做老师的,肯定也欣慰。” 正说着,阿九便从楼上下来。她捂嘴打了个哈欠,昨夜四更天才睡,今日困倦不已。 她看向众人,点头算打过招呼。 阿九脚步虚浮,扶着楼梯下来,坐下之后还揉了揉眼。 “啧啧。”丽娘摇头,“我给你来一碗鸡汤好好补补。” 阿九笑着摇头:“不用了。” 她看向陈照非,眼睛里闪烁着光彩,“侯爷,昨日那些我已经全都记住了。” 陈照非点头,眼神嘉许:“可以,便奖励你一碗鸡汤吧。” 阿九失笑,朝他作揖:“那就多谢老师了。” 丽娘觑他们一眼,似笑非笑低下头,朝后厨喊道:“来一碗乌鸡汤。” 鸡汤热乎下肚,阿九打起精神,“我回房间了。” 青水看着她背影,这些日子,她看着阿九逐渐开朗,感慨道:“阿九日后会不会变成大周第一女首富,嘿嘿。” 陈照非不置可否:“或许。” * 眨眼,便过去半个月。暑气未消,即便撑着伞打着扇子,也抵不住这热气蒸腾。阿九站在门口,指挥着那些人小心把东西搬进来,隔一会儿便要拿帕子擦汗,后背更是湿了一片。 “都仔细些,莫要摔了。” 陈照非同她说,让她试着去自己做半个月。 阿九如今身处的,正是那日陈照非买下的铺子。从前这是酒楼,如今她预备开间首饰铺子,首先这格局就得改改。已经请人来做了好几日工,今日可算是差不多要完工了。 陈照非这回是全然放了手,一概不管,全叫阿九自己去做。起初阿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了两日,便逐渐熟悉。 工人们将东西放下,阿九付了工钱,自己也歇下来。 青水过来瞧她,见这里格局大变,不由惊叹:“哇,阿九,你好棒。” 阿九累极,喘着大气,这还未开始呢。她拉着青水的手,“可算是完成了,待会儿再收拾收拾,明日便能开张了。” 青水笑着夸她能干,又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她,“给你带的。” 阿九接过,“多谢青水。” 店里只有阿九一人,她将那些进货来的首饰分门别类放进货架上,这活计瞧着简单,却费时费力。待她全都做完,已经入夜。 夏夜闷热,门前那树上的蝉叫个不停,一刹那听见轰隆一道闷雷声响。阿九讶然,她今日看天气晴好,并未带伞出来。 若是下雨…… 她这么想着,手上加快了动作。尽管如此,还是撞上大雨倾盆。 阿九才锁了门,又听见一声闷响,听得她心一惊,而后便听见噼里啪啦的豆子砸下来,树叶子被拍得悉悉索索地响。 阿九嘶了声,正发愁怎么办,脚下忽然投出一道阴影,是檐下的灯照出来的。而后,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阿九抬头,对上陈照非的眼。 他一双凤眼,在这若隐若现光线里,显出一种缱绻意境。 “侯爷怎么来了?”阿九惊讶。 陈照非不知道是不是回答她的话,只说:“下雨了。” 阿九点头:“嗯,这雨来得好快。” 陈照非没再说话,撑着伞要走,阿九被遮挡在伞下,只好也跟着迈进雨里。 雨从伞骨上落下,连线似的,落成一道雨幕。 空气中温度似乎降了些,给人送来一分清凉。还有清新的泥土气息,混杂着些许的腥潮。 阿九不由得嗅了口,“多谢侯爷了。” 陈照非只道:“你毕竟是女子,夜里独身行动,不大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