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约了下周来取。 名画系列在网上投票也接近尾声了。戴珍珠耳环的猫猫人气一骑绝尘,单只耳朵的猴子悲惨垫底。大家普遍反映猴子不够可爱,作为一个摆件看着还有点瘆人。但梵高的原画本来就有点神经质嘛。不过我暂时还顾不上修改这些作品,要等完成手头上的单子才能静下心来考虑这件事。 十月眨眼便过半了,天气干燥了许多。我的小菊花未能顺利在秋天长出来,但池塘里的小鲤鱼却给我生了小小鲤鱼。疏通池塘进水口淤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些像小蝌蚪一样的鱼苗在水里打着旋。我骑着电动车驶过环城路,去我的小鱼买点新的鱼饲料,路上看见一些店铺前还插着小彩旗,在秋风中萧瑟地抖。听新闻联播说,北方的枫叶终于红了,但是我居住的南方小镇依旧郁郁葱葱的。 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便永远不能看见另一种风景。这也是一种代价吧。 他来的那一天,我早早便醒了,在镜子前梳了很久头发,为打结的发叉做了苦苦的一番斗争,毫无意义。 他又带了一盒点心来,问我今天有没有吃早餐。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给我送点心,并不是什么行业礼节,仅仅是怕我又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突然晕倒过去。 他来得真不是时候,中午热得要死,午后却下起了小雨。他说这是对流雨,当地面强烈受热时,湿润空气膨胀上升到空中遇冷凝结,便形成了降水,一般出现在夏季,秋冬季应该很少见。 “……哈?” 虽然我戴着北极熊头套,但是他似乎透过滑稽的表象看到我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便不再继续一边验货,一边卖弄他的高中地理学知识了。 他没有带伞,因为来的时候还是晴天。由于这次的花纹他需要看得很认真,所以花了很长时间。验完货后,他就被困在了我的店铺里。 我给他搬了一张凳子,让他在店里坐一会。他想点一支烟,问我介不介意。我说,只要还没有到放学时间都行。他笑了笑。 他验货的时候很喜欢叨叨,上次和我叨叨他的网剧,这一次就和我叨叨天气,叨叨雨,叨叨秋老虎,叨叨温室效应,继而叨到了卡尼期洪积,恐龙灭绝,人类会在2212年完蛋——也不知道这个时间是怎么计算出来的。都是一些无聊话。可真正到了没事可做的时候,他倒不爱说话了。我趴着柜台看他,他抽着烟看着外面,都不作声。只有雨在滴答滴答。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其实我想过戒烟。”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完全让我接不上话,但他这人的脑回路应该就是这样子的,或许只是想到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可以用来消磨时间,又或许是沉默的气氛太过煎熬,终究还是受不了了,两片嘴唇吧嗒吧嗒,就又可以开始叨叨。 “可戒烟很难啊,你知道吧,就是……你已经对一种东西上瘾了,你想戒掉这种瘾,就得用另外一种瘾去掩盖它,让你的大脑不再去想着它。其实我想过很多种办法啊,什么奶茶呀,口香糖啊,饼干啊,酒啊……都不行。而且这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吧?便懒得戒了。” 他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又沉默了很久。见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问我:“上次见你……模样还挺小的,你今年几岁了?” 17. 一般来说,我很讨厌别人问我隐私,但他明显是在没话找话说,我便回答了:“二十了。” “哇,那你很厉害诶,年纪还这么小,就这么了不起,作品又多又好,铺子也经营得不错,在网上也很有名气。” 我听了这番话,非常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坦白了:“其实……这家店以前都是我奶奶经营的,很多东西都是她做的,包括你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一套仿宋建盏,也是她去世前的作品。我两年前才开始学陶艺,有好多东西都不懂。没你说的了不起。” 他有点惊讶,但含着烟看过来的时候,依旧微微带着笑。 安静了一会,他又道:“可我这两个单子不都是你做的吗?” “是我做的。” “那也很棒啊,我二十岁的时候还在向家里要钱呢。”他顿了顿,好似想起一件事来,对我说,“对了,我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了你新发布的陶瓷作品,也很不错哦。”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这个工作狂平时还会关注一点工作之外的事情,一时间有点开心:“是吗?” “我喜欢那只羊驼。” “蒙娜丽莎呀?” “对呀,不仅做得很可爱,而且我觉得你这个动物形象选得特别好诶,那羊驼……怎么说呢,平时也总是迷之微笑,是吧?”他还比划了一下。 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联想了一下,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对哦。” 他见我反应慢半拍,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所以……那几只动物造型其实是没有什么含义的。” “当然喽。” “啊,怎么办,昨天我还思考了好一会,为什么你会用猴子这种动物去表现梵高的独耳自画像呢。” “这个……还是有点原因的,我觉得那幅自画像,乍一看去,确实有点像只猴子。” “是吧是吧!”他又高兴起来,“我觉得你心里还是有概念的,只是你有时候没反应过来,但从你的作品里,还是能看出你的一些情感和想法的。” 听到这些话,我的脸突然烫得厉害,我躲在玩偶头套里面,又有了点中暑的感觉。我下意识托了托头套。 他侧过身子,呼了一口烟,很自然地问道:“说回来,你十八岁的时候,是怎么想到以后要去做陶瓷的?我也认识不少制陶的人,除了学院派的,好些人都是三四十岁的时候才开始接触陶瓷的。” “就……无聊呗。”我道,开始问他,“你又是怎么想到做道具这一行的?” “唔,我也是机缘巧合吧。”他用烟盒接着,弹了弹烟灰,道,“其实呢,我大学学的是博物馆学专业,拿的是什么历史学士学位,毕业之后找了差不多半年的工作吧,想考公务员,但没考上,想去一些事业单位,学校的名气又不够。快泄气的时候,被一个亲戚介绍到一个古装剧组里打杂。嘿,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而且发现原来自己在学校里学的一些知识还是挺有用的,就很高兴。你知道吧,能找到一份可以肯定自己价值的职业,是很难得的,我便留下来了。” “所以……你一直都在做古装剧吗?” “看情况,有时候也会做些别的。但国内市场,目前古装剧还是大头吧。” 聊着聊着,他好像聊得有点兴起了,便和我说起了他以前的一个同事,和他同一年入行的,前几年改行当了导演,还拿了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