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掠夺呢? 我被噩梦惊醒了,在冬夜里出了一身大汗,终于鼓起勇气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我又喝了很多酒,还吃了药。手心粘腻腻的。迷迷糊糊中听到他在电话那头“喂”了一声,我还是差点被吓得关了机。可是我急促的呼吸声早已被电波录了下来。他笑了笑,笑得低低的,好似就在我的耳边笑。我便继续晕乎乎地沉默着,听他开始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语。 “我回家的时候,给你买了一个礼物。”他说。 “……什么东西呀。”我握紧了手机。 “到时候见面再告诉你。”他要卖关子。 我五脏六腑里沉寂的蝴蝶好似又要飞了出来。我低低嗯了一声,弯下腰捂住自己的小腹,不让那一股股热流涌到更下面。 这个冬天,我们便这样联系着。很快就到了春节。我的父母带着弟弟,回来看我了。 31. 我自己用剪刀修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发型,穿上以前那些紧绷绷的衣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单眼皮,没有什么血色的唇,被蚊子咬了一口的下巴,一颗干瘪的枣似的喉结……怎么看都像个单薄的纸人。我讨厌这样乏善可陈的自己,忍住穿上玩偶服的冲动,下了楼。他们是开车来的。父亲去年买了一辆新轿车,银色的。 他们先是去祠堂祭拜了奶奶,然后回家和我一起吃了顿饭。我们在家里吃,因为他们知道我不愿意出门。饭桌上彼此之间嘘寒问暖了一会,接着他们说,他们今年不打算在这里过夜,吃完晚饭就走。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越发不知道可以和他们聊什么。弟弟转眼就从一个吵闹的小婴儿长成了很吵闹的小孩子。我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只觉得烦。 “最近怎样?” “还行吧。” “钱还够用吗?家里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记得和我们说一声啊。” “……嗯。” 他们看了一会我,欲言又止。我感觉他们也很痛苦,也想这一顿饭快点结束。我很纳闷,为什么他们不干脆抛下我,和弟弟一起去过新生活呢?我们平时也不怎么联系,彼此连微信都没有加,为什么偏偏到了除夕,他们就好像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孩子,留在了乡下,需要他们的关怀和担心?好奇怪,只是因为我的体内流着他们的血,他们和我就非得要一直被捆绑在一起吗? 我道:“其实……你们不回来也没关系的。” 我们一同沉默了一会,直到弟弟“哇”地叫了一声。父亲顿时好像大梦初醒,斥责道:“你这个娃娃胡说些什么呢?” 我低着头,忽然母亲给我塞了一个红包。她道:“拿着过年吧。” 我一时愣住,拿在手里的红包沉甸甸的。好吓人。我把它推回去,他们却好像碰到了烫手山芋,又赶紧把它塞回给我。我们在饭桌上滑稽地推拉了几分钟,客气极了。母亲有点想哭了,同时很不耐烦,对我道:“你就收下吧,我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你做些什么。”我想说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些什么。可当我看到他们的眼神,我便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我意识到,无论我需不需要这笔钱,我收下这笔钱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联系。给一点钱,就是尽了情分,面子上便过得去了。假如我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现在就应该领下这个情,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荒谬。这种来自社会、传统、道德的束缚,就像一根根丝绳勒住我的脖子,拽着我向后倒向过去的深渊。 良久,我道:“……那你们等一下,我准备了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们。” 32. 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有准备,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他们的。 在他们面前,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那个无意中烧制出来的银蓝色油滴盏。它造型古朴,釉色纯净,就像奶奶的作品。我想他们不会拒绝。我从柜子里把它翻找出来,看了几眼,将它包装好,拿到楼下,送给他们。他们果然很高兴,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很高兴,热泪盈眶的——有点夸张,不停地说我果然长大了,现在很了不起了,以后能像奶奶一样,靠手艺吃饭了。我很不解,这一份敷衍的回馈他们真的有那么在意吗?还是说,他们真正在意的是我这个行为,证明了我还算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孩子? 是不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都是靠一个个仪式去维系的?至于每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只要不说出来,又有谁知道呢。 我断断续续说一些场面话,他们好似也听得很开心。只有弟弟觉得很无聊,开了手机看动画,外放声音吵得就像在房间里放鞭炮。 晚上八点,他们终于可以离开了,我收拾好碗筷送他们出门。他们站在门口,客气地对我叮嘱了几句。山里的夜风很大,天空有很多星星,但是除夕夜万家灯火,衬得它们甚是暗淡。 我什么也没听进去。 他们开着银色的小轿车离开,甚至忘记带走我送给他们的油滴盏。可我也不打算打电话叫他们回来。我清洗房子里他们留下来的痕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说到底,他们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他们。奶奶去世后,大家只是一起吃顿饭的陌生人而已。 33. 春节过后,天气还是很冷。 我继续做我的工作,养我的鱼,种我的花。 生活好像和过去没什么不同,山上的风景依旧按部就班地变化,但是我感觉自己的精神状况比以前好了许多。可能时间一长,我不知不觉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忘记了一些难堪,剩下的一点记忆就如雾里看花,对我来说早已没有了真实感。 我现在过得很好。意识到这一点,我心情都好了很多。 经过一年的时间,奶奶留下来的这个小院子总算被我打理得井井有条,有声有色的。我心血来潮,在网上订购了一套白色的花园椅,今天下午就会送来。 我去山上采土,想起了去年未能成功烧制出来的“朵朵”陶碗,不知道今年还要不要继续尝试。男人给我发了消息,说他后天打算来我这里玩。他的用词总是很轻佻——也有可能是我在胡思乱想。 我在树下的一颗大石头上坐下来,听见风吹过丛林,沙沙沙。 现在海棠还没有开花,山上甚是萧索,但是我知道只要继续耐心等着等着,就总能看到海棠花开海棠花谢,仿若朝霞。 我等他。 【END】 第31章 来信篇No.3(上) 【十七岁的生日派对】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他了,他果不其然冲我发了脾气。 有时候我觉得他太任性了,很烦人。有时候又觉得他这样劲劲的,很可爱。完全取决我当时的心情。 他咬我的喉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