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一面。 他告诉你这是这里的规矩。 然后你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说脏话,你指着彩旗山大骂:狗屁的规矩,他们是在欺负你! 他觉得这种说法不对。 他个子很高,和草原人一样健壮,又是贝尔蒙特最优秀的猎手,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欺负”他? 但他并来得及反驳你什么,因为你那天哭得太伤心了。 你低着个脑袋,趴在他怀里,哭得整个人都抽抽儿起来,眼泪比湖水还要多,一大片一大片地往他脖子里淌,明明是和你毫不相干的事,可你却替他委屈成了这样。 那画面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小岛,你哭的时候,他的心里在下雨。 -3- 迎风节当天一整天,你都陪在他身边,不停搞怪卖乖,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知道你是不想他伤心,但其实他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敏感脆弱。 他自己一个人生活多年,早已深谙与孤独共处的绝技,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无所谓有没有家人陪伴。 可你却让他知道,习惯不是不伤心的理由。 你终于学会骑射的那天,神神秘秘地约他上彩旗山。 那天山风很大,阳光正好。 你从山的另一头,策马狂奔向他跑来,手中举着一面比风筝还大的彩旗经幡。 黄色的风马旗被呼啸的山风吹向天空,你站在马上,像他教你的那样,把那面旗射向彩旗山顶,飘在所有经幡之上。 风一吹,彩旗飘扬。 你把你的名字在旗面上写了十几遍,圈成一个圈,把他的名字圈在里面。 那是他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满满登登的彩旗。 你说:这样风再吹起来,就有它为你祈愿。我也会为你祈愿,每时每刻,成千上万遍。 小岛,你在他的世界里是闪闪发着光的。 在贝尔蒙特,只有年纪小的伽伽们才需要被保护起来,被疼惜关爱。 但在你心里,他才是最需要被疼惜的那个。 你给了他太多太多的第一次。 第一面彩旗、第一株风信子、第一座不是蒙古包的房子,还有第一个家。 虽然那座房子到最后也没有盖成,彩旗慢慢褪色,花也早已枯萎,但七年前的那个夏天,依旧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是这些过往支撑着他,追随你至今。 -4- 故事讲完了。 感觉写了很久,但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里面有很多连你都不知道的细节,我想我已经不用任何证据来证明我的身份。 但你一定会怨我。 既然我就是阿勒,为什么七年过去了都不对你坦白?让你一直陷在痛苦中不可脱身。 真的很抱歉,小岛。 这是我唯一无能为力的事。 我同样厌恶自己的伪装,痛恨自己在你面前的所有隐瞒,每当你就差一点点就发现真相又被我卑鄙地遮掩过去时,你无助又茫然的眼神都让我心痛。 我很想把你抱进怀里,向你坦白一切,告诉你万事有我,告诉你不用再孤身一人。 可是不行。 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局。 当年你离开之后,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没有联系外界的渠道,不知道曼约顿在地图上的哪个角,辗转数日终于托人给我找来一份你的城市的报纸。 报纸的头版头条印的就是你在你的签约仪式落成当天,被人一脚踹到台下。 那个瞬间,我真的很恨我自己。 恨我无能为力,恨我不思进取,恨我二十年来懒惰无知,偏安一隅,只知道躲在草原上无为度日,却从没想过我的身份与你相差如云泥,我根本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如果我是个稍微有点担当的男人,都不该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 所以我出发前往曼约顿,想和你并肩作战。 但是路上出了意外。 你的仇家找到我,想要用我胁迫你就犯,我万不愿意成为你的拖累,选择跳下山崖。 小岛,不要哭,你无需为我自责。 事发时你年纪太小,能做到那样已经非常不错,反而是我差劲太多,没能帮你什么。 意外之后,我的脸被烧毁,声带病变,身体多处永久性损伤,所以那一年我都在治病和想办法恢复一个正常人的容貌。 各中细节枯燥冗长,不再赘述。 之后我和陆凛发现守船这个行当虽然危险但有利可图,就在海上做起守船的黑工。 那段日子过得艰难,记不清多少次九死一生,更记不清我手上沾了多少人命。 自小贝尔蒙特的老额吉就告诫我要敬畏生灵,善待生命。我没有亲人,获得的每一口食物都来自天地布施,自然也要反哺这片草原,尽我所能保护每一个猎手和牧民。 可那段时间我的手上却沾满鲜血,太厚太厚的一层,血腥味怎么都洗刷不掉。 我知道海盗穷凶极恶,杀了他们是为民除害,是在做好事,但我也知道这只是我安慰自己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的出发点并不纯粹,我在用人命挣前程,提供保护的前提是他们能给我带来利益。 从我计划这样做开始,我就明白我这一生注定会是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草原不会再接纳我,老额吉更不会原谅我,他们不会容许我玷污贝尔蒙特的一寸土地,我死后灵魂除了地狱可能再无处栖息。 我很害怕。 小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段时间我总是翻来覆去地做同样一个噩梦,梦到白天死在我箭下的海盗来找我寻仇,他们浑身是血趴在我身上,质问我有什么资格拿他们的命去换名利。 我无话可说,只能沉默。 有时也会哭,好几次我被噩梦惊醒看着黑沉沉的船舱时都会自我厌恶到极点。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我闻着我身上全都是臭烘烘的血味,鬃狗看到都会恶心地逃走。 我不敢照镜子,不敢说话,不敢看到我现在的脸听到我现在的声音。 我害怕变成霍深。 可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我必须收起这些懦弱的想法,一步一步往更高处爬,尽管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想:我的脸和声音都变了,如果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会有人知道我是谁吗?会有人把我收敛起来带给你吗? 除了你那儿,我不知道我死后还能去哪里。 当然,我永远都得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于是我把曾经给你做的月亮箭带在身上,假装那是你留给我的护身符,箭柄的小月亮贴着我的心脏,就像你把手护在我心口。 那时我并没想向你隐藏身份,所以有船长提出要把我箭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