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身着深紫色襕袍的大臣们纷纷从中走出,走在末端的一位朝里头的人躬身笑道: “殿下留步,我等便先告退了。” 二皇子一袭月色长袍,面容清隽儒雅,此刻也温和笑着应答。 待几人从书房处的拱门离去后,立在门口的侍卫才朝前恭声道: “太子殿下,宫外传来消息,今日秦国公与周指挥使交换庚帖,两家好事将近了。” 侍卫说完这句话后,躬着身躯抬眸去窥看二皇子的脸色,只见方才还端方谦逊的青年,此刻脸色遽然变冷,满脸阴鸷之色。 他转动着指骨上的青玉扳指,指尖泛白地用力,直至指节发红一圈后,二皇子才转身拂袖,心头一股腾升的黑雾在裹挟着他的呼吸。 二皇子深吸了一口气,阖上双眸,心中郁结难抒,而后吩咐道: “去暗房,会会咱们的韩翰林” 说完,他步履徐徐地朝书架走去,戴着青玉扳指的手转动了架子上摆放的花瓶。 哐啷一声,面前的书架缓缓朝两侧分开,展露出书架后的一处密室大门。 大门被他扭动开启,暗房内一片漆黑,身后紧随的侍卫拿出一旁搁置的火折子,将四周的灯盏点燃。 火光齐齐亮起。 昏聩的暗房内,一眼望去均是各种刀剑刑具。 邢架上捆着一名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泛着血痕的青年男子。 男子忽闻声响,极为艰难缓慢地抬起头,满脸血迹中,哪里还看得清当初那位霁月清风的儒雅翰林学士模样。 不过一副尚在世间游荡的鬼魂罢了。 二皇子瞧着他的脸,面露讥讽地开口: “咱们的翰林学士,怎么这般眼神看孤?” 韩进臣双眼淌出血色,听清是他的声音,只觉周身一片凉意席卷,他颓然一笑,声音嘶哑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副清高的骨头,看得二皇子咬牙。 他拿起一盏灯台,走近了些,火光倒映着韩进臣被血污糊住的脸,二皇子的眼底一阵复杂,分明那张脸上已经无力做出什么情绪,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铺天盖地朝他袭来的厌恶感。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窒息而疯狂,秦朝云也是这般看他的,父皇也曾这般看过他,就连眼前这低贱的罪臣也敢这般轻贱自己。 瞬时,二皇子喉间溢出一阵狂笑,他将灯台滴下来的蜡油故意倒在韩进臣裸露的血肉上,只听耳边传来韩进臣的低低痛吟,心中一片酣畅。 “你说说,你为何非要背叛孤呢?” 韩进臣强忍着痛感,坚定地开口:“我错过一时,绝不会再助纣为虐。” 更何况,他让自己去伤害的人,竟然是他一眼便喜欢的姑娘。 “好一个助纣为虐,韩进臣,你以为周焰便是什么好人了吗?活阎王的名号谁人不知?周焰不会放过你父母的。” 二皇子面目狰狞着说完后,又停顿几息,似在平复心绪,而后便听他轻嗤着继续道: “孤再给你说一件趣事,这位周大人即日便要与秦朝云定亲了,你心里那点龌蹉心思,孤怎么会不知道。” 闻言,韩进臣阖上了自己浑浊的双眼,不再回答他任何问题。 二皇子将心中全数愤恨发泄于韩进臣身上。 一个人既已没了价值,便也没了活命的权利。 二皇子抽出一旁的刀刃,层层地去剐韩进臣已结痂的血肉,汩汩鲜血顺着他污脏的衣衫流下,一点点的浸湿覆盖。 满室弥漫起了血腥气味,二皇子深嗅着浑厚的气味,然后看向他身上流淌的血迹,满意地将刀刃扔给侍卫。 “不准给他医治。” 他要韩进臣,流血而亡。 那道声音离他渐渐远去,韩进臣早已被痛感麻痹,感受不了多少疼痛,唯有额间冒出的汗还在彰昭著他此刻的经历。 意识一点点的模糊,眼前似浮现起了那日的广聚轩。 喧声鼎沸中,人潮如织的影子从他眼前掠过,而他却单单窥见了那扇屏风后的一抹娇颜。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古人诚不欺他。 她那样好的女子,若能与之相配的,定然也是尘世中甚好的人。 只因,她便是那般的好。 可惜,他曾受人蒙蔽,故而险些害了她家人。 韩进臣这般想着,微弱的呼吸也渐渐断在了一片昏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出自诗经。 还有那个啥,我又换了个封面,这次将是我最后一次换了QAQ,之前的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多多担待一下,爱你们。 第54章 (小修) 白日里周秦两家交换过庚帖后,周焰在秦家停留至傍晚暮色之时,才回的北镇抚司。 他自回来便钻入暗狱之中,一眨眼已是夜半子时。 天穹被一片浓墨的黑压住,云层重重叠叠,不断漂浮着,被遮掩住的悬月时而透出几缕月光。 北镇抚司的内庭处,灯火未歇。 暗狱门口,黑漆色的铁门紧锁,两端各立一位锦衣卫值守。 訇然一声,铁门被人从内推开,两端的锦衣卫旋即后退一步,朝出来之人躬身揖礼。 周焰身着一袭玄色滚金鹤纹飞鱼服,在黑夜篝火的倒映下,是凌厉分明的脸廓线条,那双狭长的凤眸中浸染着淡淡寒气。 身后紧随着周齐,默不作声地同他一道走出暗狱。 四周一片寂无,行至廊下时,周焰才冷淡开口: “牢里那个不是韩进臣。” 周齐脚步一顿,眼中微滞,问道:“若不是韩进臣,明日面见陛下又该如何?” 周焰也停下脚步,眸光紧锁着廊下烈烈燃烧的灯笼。 “今夜若是审不出这位李代桃僵的“韩大人”,便将韩氏夫妇的供词,与牢里这位的死讯报上去即可。”周焰敛目,淡淡吩咐。 有人既然要以假乱真,让他去担这个欺君罔上的罪名,那他便只能顺势而为。 反正,他从来便不是什么克己复礼的正派清流。 这一夜掀过,周焰并未回清梧巷的家中歇息,在暗狱与厅房内熬了一整夜。 寅时末卯时初,邺都街巷处的打更人方要提着东西回家,便见两匹烈马从自己眼前飞驰而过。 远远看去,只见是两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大人,卷过一阵深秋风动朝着皇宫处而去。 周焰一路策马疾行,承天门的守将们远远瞧见周焰的身形便老老实实地开门让道,一路行至前朝的甬道处,二人才纷纷勒马停下。 徒步行至太极殿时,皇帝也方从后宫贵妃处起身来太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