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楼里经常出现的情节就是,什么顾念回眸一笑,什么忻云韶不经意一瞥,什么忻云韶受伤被顾念公主抱着去医务室,什么顾念打球摔伤忻云韶心疼帮他上药,这些古早言情玛丽苏的情节通通都有一个背景,那就是体育课。
是的,虽然CP楼里的情节假到不能再假,但顾念却是确确实实和忻云韶一起上体育课的。初一一周统共才有三节体育课,很不巧,这三节课他们班都是和忻云韶一起上的。
忻云韶喜欢吃蛋糕,忻云韶妈妈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忻瑜珺又对妈妈言听计从,所以他就常常逃课给忻云韶送蛋糕,所以他和顾念就常常见面。
两人非常默契地保持着一周见三次的频率,不过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又都非常默契地没和对方说过话。
直到后来一次忻云韶不知和闺蜜去了哪,操场上看不到她的身影,忻瑜珺将蛋糕递给顾念,什么话也没说,顾念了然地点点头,说会把蛋糕转交给忻云韶。
那段时间,忻云韶好像是在练习校庆的舞蹈,所以直接翘掉体育课去练舞去了。忻瑜珺没那个耐心去找忻云韶,也就直接选择了省事话又少的顾念,把蛋糕往他身边一放,转身就离开。
因为每周三次的蛋糕,论坛上顾念X忻云韶的CP楼一路飘红,然后加精。人人都在夸顾念是绝世好男人,每次都喜欢给忻云韶送她最爱吃的蛋糕。
整整一个学期过去了,到了下半年,忻瑜珺逃课的次数更加频繁,他和顾念也比之前熟了些,至少见面时不再是“你好,蛋糕”,然后“好的,再见”诸如此类无营养的对话。
顾念因心里防备很重,人缘一般,在班里也没什么好朋友,中午吃完饭因为课室要锁门,他就到天台拿着一本课外书翻看。
忻瑜珺中午也不回家,他吃不惯学校的餐食,就到外面用餐,顾念学校附近不远恰好有很多还不错的酒店餐厅,忻瑜珺吃完饭就到天台去找顾念。
顾念第一次见到忻瑜珺出现在都快被他当成私人领域的天台时,他也没什么不快,还很自觉地挪了个位置,把阴影位置让出一半,与忻瑜珺共享。
忻瑜珺沉默寡言,话不多,刚开始顾念也没什么好向忻瑜珺说的,但后来送蛋糕的次数越来越多,他觉得忻瑜珺也算得上是半个熟人,就会和他说一些他班上和家里的事。
因为身边没其他朋友,而一些话又一直闷在心里无处倾诉,后来他在忻瑜珺面前都快发展成话痨了。每每他想及时止损时,他就会去观察忻瑜珺的表情,却发现他面上没有任何不快,反而认真听着他说话,他就又继续开始倾诉生涯。
下学期又过了三个月,体育课上打他的那些男生不知为何都不约而同地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可另一则关于他的传言却再次兴起,愈演愈烈。
那个传言说的是,顾念的身体和一般男生的身体不同。
初中的生物课老师已经会很详细地说明男女性器官的差别,初中男生表面不显,私下却常常谈论一些话题,聊一些哪个女生腿长,聊一些哪个女生胸大,然后把上面的聊到的人再拿出来比对一番,最后得出更想做哪个女生男朋友的结论。
顾念明明是男的,他的身体怎么会和男生的不一样呢?
好奇、骚动、性奋、躁动不安的欲望、直勾勾露骨的眼神,让那些男生越来越下流,他们跑到顾念面前去问他,言语猥琐,更有甚者会装作不经意撞上顾念一下。
顾念诚惶诚恐了好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什么也不敢和忻瑜珺说,他怕忻瑜珺到时问他到底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传言,他会不知道如何解释。
他是个怪物,他是个渴望能拥有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的怪物。
他怕忻瑜珺知道后,他们会连朋友也做不成。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出门时妈妈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他长高了,爸爸拍拍他的肩让他上学不要太紧张要劳逸结合,去买早餐时老板还特意送多送他一个热乎乎的灌汤包,上学时老师夸他又考了全班第一,同桌笑着邀请他周末一起去看电影,班里暗恋他的女生递给他一个粉色橡皮擦。
然而就像一阵执意要走的轻风,没有什么能留得住他。
他一步步跨上楼梯,来到五楼再往上走,推开天台的门,来到那个再熟悉不过、闭上眼就能想象出两个对视着说话的少年身影的天台,他脱下长款校服的外套,仅穿一件白衬衫,一步一顿地走到栏杆旁。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上半身越出水泥墙外,低着头去看楼下开得灿烂如火的红玫瑰。
楼下一片玫瑰花海,据说是学校一位退休的老师种的,那个老师年轻时不幸失去女儿,她女儿一次外出时被人强暴了,明明是被强暴,身心剧疲后还要面对校园流言,流言说肯定是她穿得太暴露不知检点云云,后来老师的女儿不堪忍受,烧炭自杀了。
老师为了悼念永远停留在花季的女儿,就在学校很多空地种上玫瑰花,久而久之,就有了玫瑰海。
他看着那些深红夺目的玫瑰,那明艳似血的颜色,他又将身子往外探出一点,他闭上眼。
如果一跃而下,他大概会享受1.56秒的轻飘飘的自由下坠感,然后落进花海里,玫瑰会伸出柔软的手臂接住他,拥住他,安抚他,告诉他不要怕,而他的血,他的泪,他的心酸会成为玫瑰最好的滋养养料。
死前还能做点有益的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睁开眼,又再次闭上,他出乎意料的冷静,他摸上那冰冷坚硬的栏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周围一切纷扰。
突然间,他的手从栏杆上松开,他向后退了一步,一个颤抖冷寒的身体扑上来死死抱住他,那人声嘶力竭眼角通红,“你疯了!”
他原以为自己是没有系线的风筝,无牵无挂,一跃而下后就可以自由自在遨游在没有流言的云海里,可当那宽大的怀抱非常害怕地搂住他时,他看到了系在自己身上的线,有好几根,其中一根另一端绑在忻瑜珺的右手无名指上。
他当即软下了腿,跪坐在地上,忻瑜珺死死咬着下唇,凤眼里满布着血丝,他蹲下来抱住顾念。
顾念在他怀里崩溃大哭,把这段时间不敢说的话通通倒了出来,他全身颤抖,声音断断续续,“对不起……我好怕,我太害怕了……我听到他们骂我是怪物……我好怕他们会冲上来脱掉我的裤子……”
“对不起,忻瑜珺……对、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忻瑜珺沙哑着嗓音,他搂紧顾念,顾念感觉肩上有湿润的水痕,“没事的,我会处理的,相信我好吗?”
从死亡线跨回来的后怕,让顾念哭得双眼红肿,眼泪全往忻瑜珺身上蹭。
“谁敢伤害你,我就让他去死。”
忻瑜珺拥在顾念后腰上的手,紧紧握着两个青筋暴起的拳头。
从回忆里脱身而出,他已不再是那个遇到一点流言就崩溃轻生的少年。
顾念回到班上,因为脸上挂了彩,一时将全班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身上。洛晏清坐在顾念右后方的位置,朝顾念连着看了好几眼,顾念则压根没看他。
“顾念。”洛晏清叫他的名字。
顾念还在气头上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洛晏清给他甩脸色的大仇未报,当然选择不理睬洛晏清。
“砰”的一声,洛晏清摔了书本,推开两把椅子,踹开一张横在他们中间的桌子,停在顾念身前,他根本不管周围人惊掉下巴的表情,拽着顾念的手就把他往外拉。
一路来到一间停用很久的多媒体教室里,洛晏清又是“砰”的一声关上门,大门被他甩得哐哐响。
“你刚刚又去逞什么能?”
洛晏清拽着顾念的手向前一拉,然后又用力将他往外推,他力气很大,顾念后背猛地撞到了墙。
疼痛让顾念微微蹙了蹙眉,本来他就挨了体育生几拳还没上药,现在后背又撞上硬物,他心情肯定算不上好,“和你有关系吗,洛晏清?”
话一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因为自记事以来,顾念就很少再叫洛晏清全名。
洛晏清冷笑一声,气急败坏地踹开一个不知是谁遗漏在这里的篮球。
他亲手撕下他温柔示人的假面,他在顾念面前全方位展示他的执拗、疯批、张狂。
他右手往前一伸,按住顾念的肩膀让他再不能动弹,他左手捉住顾念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逼得顾念不得不抬起头来仰视他,顾念眼里因疼痛和羞辱泛起水光,他的冷笑愈深。
“怎么,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个旧爱?明知你不会来,你知道那天还一直在机场等你的我显得有多傻逼?!”
“什么……”顾念完全不明就里,洛晏清眼里疯狂翻涌的黑暗快要把他吞噬。
“你忘了是不是?”
“你忘了以前你是怎样靠在我怀里、叫着我的名字,求着我把你插到高潮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