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替你担着的。可这没过了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现在上头的老板听说有点变动,又说是要比着这三点要求,一个一个严查。” 徐福叹了口气,把烟叼进嘴里:“对不住啊老弟,我这里担不住了。” 叹息的尾音落到夏安远耳朵里,像钻进肺里的旱烟。夏安远知道自己应该为了老烟枪的颜面将咳嗽忍下去,但旱烟劲头太大,太冲,他忍不住别过脸,压缩在肺里的空气狠狠吐出去。 转头善解人意地笑着:“福哥,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 徐福看了他半晌,犹豫道:“你要是不一定非要日结,我老家那边还有关系,可以给你安排个活,你也知道,这一年都过了一大半了,找活不容易,更何况是日结。” 夏安远摇摇头,眼神放在窗外,那里有隐没在黑暗的树梢,他像看着虚无:“福哥,真的很谢谢你,我再想想办法吧……我妈……等不起了。” “嗒”一声,徐福点燃烟,劣质的香烟味道很大,没来得及抽两口就被路过的护士瞪着给掐了,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夏安远的背:“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听刘金贵说你们轮流陪床?今晚是谁?搭我车一起回吧。” “我吧。”夏安远靠在窗台上,“也呆不了几天了,多陪陪那小兔崽子。” “好嘞。”徐福招招手,走远了,“哎——人活着真累啊——” 夏安远把兜里剩下的半包烟抽完了,才回病房,带着一身夏夜的凉意。 走廊上灯关了小半,在安全通道的绿色荧光灯下,显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侯军病房里另一张床的病人和陪护家属都睡着了,夏安远轻手轻脚地将陪护床打开,放到侯军的床边上,准备和衣躺上去,侯军突然睁开了眼:“远哥。” “吵醒你了?” 侯军声音很轻:“我没睡。” 夏安远笑了笑,从床下面掏出尿壶:“想上厕所啊?” 侯军移开目光,“哼”了声。 当着夏安远的面,侯军艰难地努力了半天才结束战斗。夏安远洗了手,替他将胸口的被子掖好:“你得好好休息,睡吧,太晚了。” “徐福跟你说什么了?”侯军小声问他。 “没什么,一点小事。” 听他这样说,侯军反而有些不安,他紧紧盯着夏安远:“不会是为了我的事情,要你怎么样吧?” 夏安远乐了:“你以为拍电视剧呢,还能把我怎么样啊?我又没得罪人家。” 侯军看了他半天,突然说道:“远哥,关于生日礼物那件事……” “别别别,”夏安远忙不迭打断他,“您可多少天都没洗澡了,怎么,还想再补一个,趁你病要我命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远哥。”侯军轻轻笑了笑,“……我之前那些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有时候就是这样,头脑一发热,总说些不该说的话,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可把我给吓坏了。”夏安远躺到陪护床上去,手臂支在脑袋下面,他望着天花板,“也把你牛逼坏了吧,年轻人就是会赶潮流啊。” 侯军“嘿嘿”笑了两声,笑里找不见往日的精气神,半晌,他问:“远哥,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您这躺床上动都动不了了,还整天琢磨这事儿呢。”夏安远感觉眼底有一种酸胀,像用眼太多导致的疲惫,他闭上眼,声音愈低,“睡了,放心吧,不跟你闹绝交。” 还是个小孩。 夏安远这么想着,先头堵在心里的话也没有拿出来。 侥幸捡回来一条命的侯军,对他自己的现状,和未来,是迟钝的,尚且没有一个完全清晰的概念。 他或许只是知道,自己可能要残疾了,但对于在他的家庭条件下,这份残疾会给他的工作、婚姻、人生带来什么,他看不到具象的东西。又或许他比自己还要勇敢,能用坦然的心态,接受这份变故。 生活的苦难,光凭想象是咂摸不出滋味的,夏安远希望他,可以在亲身历经的时候,仍旧保持这份对人生的钝感,别学了自己,像一块廉价玻璃,看着剔透坚硬,但这样不堪一击。 第二天一早,跟刘金贵换了班,夏安远给自己留出回工地宿舍收拾东西的时间,先去了夏丽的那个医院。 护工见到他来,把他拉到一边,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意思是涨工钱。 跟夏安远一起合请她的那个病人快出院了,要是夏安远还想继续请她,至少得给她涨一半的工资。 夏安远没给准信,只说让她再等几天,一定给她答复。那护工露出了个笑,说不上对这个回答满意不满意,只是看了看周围,悄悄摸摸地附在夏安远耳边:“娃啊,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事了?” 夏安远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疑惑地看着她。 “有人盯着你妈呢,像黑社会,我被我老乡提醒才注意到,好长一段时间了。” 夏安远神经绷起来,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好笑,看他和夏丽不顺眼的,也只有席家那些人,他们娘俩过成这样,席家人要真对夏丽有什么动作,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要下手早下手了,估计是席成通知了他家里人,他俩到了津口,离京城就一步之遥,席家便特地派了人来监视他俩,生怕他们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跟护工多说什么,进屋坐到夏丽病床边。 夏丽昏睡着。仿佛她生病之后,就没几个清醒的时候,夏安远常来看她,看的多半也是睡着的她。想来也是,一个人住在医院里,身体也不舒服,除了睡觉,她哪有别的事好做。 夏安远把用身上最后几十块钱给她买的帽子放到了抽屉里,俯身,将她遮在颊边的几根发丝撇到耳朵后面,动作轻柔。 面对睡着的夏丽,夏安远其实有一种隐晦的轻松。这样的时刻,他可以完全放空,不用在意自己穿戴了什么,不用参与和她关于治疗是放弃还是不放弃的争论,不用看见那双枯槁了的漂亮眼睛,注视在自己身上,叹息的,无奈的,悔恨的,挣扎的,痛苦的,像枷锁,沉重冷硬,禁锢呼吸。 “妈妈。”夏安远久久凝视她,说出一句,“对不起。” 他转身出门,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张,被自己汗水反复浸湿,近乎褪色的名片。 第32章 死物没有保存的能力 “这份方案还需要斟酌。”纪驰手指点了点办公桌上的文件,“等张总回来,你们开个碰头会,再做一份可行性报告给我。” “好的,纪总。那我先下去了。”市场部经理终于能松口气,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正碰上行色匆匆的赵钦。 “赵助。” 赵钦简单地跟他颔首致意,从他手里接过门把手,偷偷看了纪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