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面看向他的半边侧脸。 唇色很浅,被完全地染上了路灯的颜色。 如果是在冷光灯下,或许早已没了血色。 沈颐洲无声地看着她,半晌,回道: “你可以自己送。” 梁风看着他,安静了片刻,嘴角染上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她不信沈颐洲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可他依旧是和那个过往的沈颐洲的一样,不管内里是如何的腐烂、愤怒和疼痛,可他面上永远不会呈现出来。 即使是现在,还能若无其事地回她:“你可以自己送。” 他像是感受不到。 感受不到应该的愤怒,感受不到应该的沮丧,感受不到应该的疼痛。 怪不得,怪不得那时他问她:“疼过吗?” 梁风以为他问的,是身体上的疼痛。 可当下,她清晰地感受到沈颐洲问的,是心理上的疼痛。 问她是否疼过,是否因为面具戴得太久,是否因为他早已忘记了疼痛的感受。 所以无法共情,所以毫不在意。 梁风安静地回看着沈颐洲,此刻心里竟有了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诞的怜爱。 她抿了抿嘴唇,轻声道:“算了。” 说罢,正要收回手转身下车。 手腕却忽的被沈颐洲紧紧地握住。 错愕的一刹,梁风回眸去看他。 车内的灯光随即被人打开,梁风闭上双眼,缓了一刻。 察觉到衣袖被人拉起,她重新睁开眼睛,跟着看了下去。 一道无法忽视的红色痕迹。 边缘像是她某次被沈颐洲吻花的红色唇膏。 梁风想收手。 沈颐洲却没有放开。 “疼吗?” 他抬眸,直直地看向梁风。 吹了一路的冷风,她手早就冷成了一块冰。 此刻他触及的地方都异常敏/感地烧了起来,像是试图要将她融化、煮沸。 梁风声音放缓,说道:“已经不疼了。” 有车从对面开来,明亮的车灯从他们的眼前一晃而过。 沈颐洲没有松手。 漫长的一段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 她手依旧冰冷,仿佛永远也捂不热。 可沈颐洲分明记得刚刚,她在他身下化成一滩春水的模样。 梁风又要走。 沈颐洲这次松开了手,冷声问她:“不是说开服装设计室是你的梦想吗,这么快就放弃了?” 梁风身子彻底停下,平静地看向了沈颐洲。 “是我的梦想,但我觉得,人还是要分清什么是梦想,什么是空想。” 沈颐洲眸色更冷,梁风几乎能察觉到他抑制在身后的愤怒。 无声的叹息,她语气又软了几分:“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要分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其实也真不了。不是吗?” 梁风的声音最后淹没在了自己的嗓口里。 她没再等着沈颐洲的回答,伸手,推开了车门。 冷风在瞬间将她拥紧。 黑色的长发与夜色融合,她大步走进了漆黑的楼梯间里。 声音倏地静了下来。 于是心跳声开始变得震耳欲聋。 伸手扶住冰冷的扶梯上行,梁风却觉得自己走在一片波涛汹涌的海底。 真情和假意在无数个瞬间交缠、纠葛,最后化成一片片无法控制的狂浪,推搡着她往前走。 她既无法做到完全地遵从自己的心意让自己满意,也无法做到彻底地抛弃自我戴上伪装的面具。 于是浑浑噩噩、跌跌撞撞。 推开屋子的大门,眼前是空荡荡的客厅。 梁风阖上门,才察觉到客厅的窗户没有关上。 室内和室外一样的寒冷。 可她并没有走到窗子前把它关上。 梁风跌倒在沙发上,闭上了双眼。 - 那天从沈颐洲家里回来,梁风生了一场小病。 先是一直发烧,还是彭羽发现,坚持带她去医院挂了水。 后来又连续吃了几天药,断断续续,折腾到了一月末身体才重新好起来。 彭羽用手指圈她腰,啧啧两声。 “我一只手都能把你捏死。” 梁风靠在沙发里笑。 今日阳光明亮,照在她粉黛未施的脸上。 鹅黄的一道光圈,将她的眼睫照得清晰可见。 手里的热水氤氲蒸上一片朦胧的雾气,也将她的脸庞蒸得微热。 梁风舒舒服服地眯起眼睛,安静地晒太阳。 彭羽也靠在她肩上,难得的从工作和家庭的琐事中抽身,到她这来休停一会。 两人无声地晒了会太阳。 梁风听见彭羽问她:“过几天过年,你回乡下吗?” 梁风没睁眼:“回的,你呢,也要回南边吗?” 彭羽点点头。 “后天就走。” “注意安全。” 彭羽笑了笑。 梁风抱住彭羽的手臂,片刻,听见她问: “你和沈颐洲分手了,是吗?” 梁风轻轻地睁开了眼睛,笑着回道: “男女朋友才有资格说分不分手。” 彭羽也睁眼看着她。 她分明脸上是笑着的,可她却觉得梁风似乎变得和沈颐洲有了几分相似。 脸上是笑着的,但是心里却并非如此。 彭羽不禁觉得莫名的难受。 却又说不上来。 最后,只重新靠在了梁风的身上。 说道:“反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梁风眼眶微微发胀。 “好。” 送走彭羽后,梁风把她带来的一些特产分类整理好放进了冰箱里。收拾完之后,梁风看了眼日历。 今天是年末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明天开始很多公司就放假了。 梁风套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然后拿了条围巾,出了门。 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并没有明显的温度,但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梁风站在小区门口等了几分钟,而后上了出租车。 一路朝燕京市中心开,最后停在了那个她熟悉却又已经很久没来的工作室。 那条项链最后是梁风用同城快递送回给黄秋意的,或许黄秋意也接受到了沈颐洲的消息,所以梁风并没有收到任何的疑问。 那件事就好像水面上荡起的一小阵涟漪,回过神,就连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在乎呢。 梁风乘着电梯上了楼,她今天是要来拿梁珍送给她的那枚顶针。 前几天梁珍来电话说,常知远有可能要回来过年。梁风原先觉得她功亏一篑,明明已经在沈颐洲身边那么久了,为什么不能就忍下去。 可她眼下觉得,如果能让常知远帮忙说服常满德离婚,或许也并非不可以。 但她还是得先拿回顶针。 这是梁珍送给她的。 时间拖了很久,梁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今天已是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再拖就只能明年了,她找不到再拖着的理由了。 电梯停在48楼,梁风走了出去。 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