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措的表情,白羽吓得脸都脱了色——几年前那场祸事如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法藏寺还是本郡首屈一指的名蓝,每天门庭若市,香客络绎不绝——大多都是慕名而来求梦占卜的。 谁知树大招风,惹得新到任的知府不快,扣了个淫祠的罪名,差点把整座寺庙给砸了。 师父被官府以妖言惑众的罪名投入县牢,受了不知多少苦,要不是那知府突然暴毙,继任的知府清正宽宏,师父说不定就有去无回了。 虽说是逢凶化吉,可师父还是在牢里落下了病根,那菩萨像害死知府的传说不胫而走,倒像是坐实了法藏寺供奉妖神的淫祠罪名。 这几年香客都不敢来进香拜佛,偶然有来求梦的,也都掩人耳目,像做贼似的。 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寺,没几年便冷落萧条下来,不过求梦之人大多准备了丰厚的香油钱,留在寺里的十几号弟子倒是不愁衣食。 白羽只求太太平平地做他的和尚撞他的钟,谁知道这新上任的使君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上来就问这梦娘娘的事。 他揣摩不出这人有什么目的,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作答,正急得一脑门汗,那使君却道:“在下想求个梦,不知高僧可否安排下榻处?” 第74章 求梦 白羽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脸颊慢慢泛起了红晕, 自从当年主持遭难,他对卜梦之事的态度极其矛盾,这是招灾惹祸旁门左道的营生, 然而法藏寺上下二十来口人都是靠这营生养活着。 这新来的使君是说真的么?还是在诈他? 御史见那小和尚疑惧又戒备, 不由笑了笑,和颜悦色道:“高僧不必有所顾虑,在下是诚心求梦,并非无端生事。” 白羽看他态度恳切, 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与当初那凶神恶煞的知府有霄壤之别,这才放下心来, 仰头看了看菩萨像,朝御史行了个合掌礼:“使君多礼了,卜梦须待入夜,还请对小僧前往禅房稍作歇息。” 御史想了想道:“既如此, 在下昏时再来叨扰。” “快晌午了, 使君不如用些粗茶淡饭再走?” 御史道了谢,婉拒道:“舍下还有些冗杂事务, 先告辞了。” 他新官上任,府里想来有不少事,白羽试着挽留了下,见对方执意要走,便没再坚持。 法藏寺在城郊, 骑马只需不到一个时辰,来回还算方便。 董晓悦等得百无聊赖,她算是亲身体会到什么叫做望穿秋水,被禁锢在泥塑里不能动弹的滋味太难受了。 她等了大半日,昏昏沉沉地打了会儿瞌睡,醒过来便听见下方有人在说话。 “……使君夜晚务必把门窗关严实……若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异动,置之不理便可。”是白羽的声音。 原来是在交代注意事项,董晓悦心想。 白羽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使君真的不要去殿后禅房歇宿么?虽说寒素简陋,总比这里舒适些许……禅房距佛堂不过一步之遥,使君既是要卜梦,也是一样的。” “在下睡在此处便可。”梁玄语调温和,态度却不容置疑,说完还若有似无地瞟了董晓悦一眼。 白羽劝了无果,只好作罢,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比如入睡前要诵一卷妙法莲华经,香台上的莲花灯不能灭等等。 当然也不能做一些奇怪的事亵渎菩萨,不过六根不净的白羽和尚看人下菜碟,觉得这使君知书达理,断然不会如此无礼,便略去不提。 “使君就寝前切记诵经,送完将所求之事说与菩萨,菩萨若是应允了,便会在夜里赐下梦来。 “不知该找哪位高僧解梦?” 白羽迟疑了片刻,斟酌着道:“迄今为止得梦者数百人,无一人需要解梦,使君若是有缘,亲身试过便知晓了。” 御史挑了挑眉,有些诧异,董晓悦也感到意外,在她看来占卜算命求签都是故弄玄虚的把戏,靠着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解读让人相信。 几百个人求梦,甚至不需要解梦,那梦里的征兆必然十分清晰明确,难不成她这个菩萨真有些神力? “高僧可曾求过梦?”刺史问道。 白羽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不敢隐瞒使君,主持有命,本寺弟子不得卜梦,其实这戒律也形同虚设,自从入了法藏寺,小僧等人从未做过一场梦。” 御史沉吟片刻问道:“未知高僧入寺多少年了?” “小僧还有一事要说与使君知道,”白羽说道,“若是连着三夜菩萨都未显灵,那就是无缘,不可再求。” 御史没有异议,点头应允。 白羽交代完注意事项,便去张罗斋饭。 御史用完晚膳,喝了两碗清茶,先去禅院里洗漱沐浴,更衣焚香,把自己捣饬好,便提着灯去了佛堂。 董晓悦整天这么无所事事地待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拉长了几十倍,再这么熬下去怕是真的要成佛。 她用眼角的余光四下里瞟了一眼,门边角落里已经铺好了铺盖,欲盖弥彰地用七牒木屏风挡着,董晓悦的视角居高临下,把屏风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白羽竭尽所能要让使君宾至如归,足足铺了五条褥子,虽然是粗布,但是洁净整齐,铺盖旁还放了张小几,摆着个小小的青瓷花瓶。 不一会儿御史推门进来,风吹得莲花灯的火苗一晃,御史朝莲花座上的菩萨像一望,脚步明显顿了顿,董晓悦估摸着自己的形象不是一般寒碜。 御史走到香台前,拈了三支香,在灯上点燃,插.进香炉里,烟雾袅袅地往上飘,檀香干燥的木质气息萦绕在鼻端。 董晓悦隔着烟看他,更如雾里看花,分辨不出他脸上的神情,然而那依稀可辨的熟悉眉眼还是让她心里蚁爬一样地发痒起来,上个梦的一幕幕像潮水一样,一阵阵拍打着她的意识。 他的举手投足给她一种明晰的直觉,这是燕王殿下,而且几天了也没出现别的干扰项,这回大概不用再猜猜猜了。 只不知这次的出梦条件会如何刁钻。 御史撩起衣摆,在蒲团上跪坐下来,仰起头默默地凝视了她半晌,然后开始低声诵经。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微微有点金属的质感,董晓悦听着听着耳朵开始发痒,可又不能抬手挠,很是纠结。 好在一卷经文不算长,御史很快就念完了,他双手合十对着塑像道:“弟子杜蘅在下,求大势至菩萨赐梦。”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下来带上了些赧意:“弟子数年来常在梦中见一无名女子,面目宛然,似曾相识,醒来却不知其姓名,一日忽不再至,迄今已三月有余,弟子……只求再见她一面。” 董晓悦明知道这是个新的梦,可听他这么说心里还是酸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