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去想象什么“假如昏耀死在他面前”,他只会希望昏耀活着。 不,兰缪尔又想,不对。 他不是希望昏耀活着。 他就要昏耀活着。 兰缪尔这样想了,于是说出了口。说话的时候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地抱住昏耀,“……我要您活着。” 就在这时,他似乎看到窗外闪过一点鹅毛似的雪白东西。 兰缪尔怔了怔:“下雪了。” 昏耀猛地皱眉,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别说胡话,冬天还早呢。” 但人类却抓住他的手指,急促地晃了晃:“真的……真的下雪了……” “吾王,您回头看看外面。” 昏耀神色变了变,回头看去。透过那扇造型不伦不类的木窗,他看到晦暗的低空,以及在风中徐徐落下的白雪。 下雪了。 就在几天前,魔王还在信誓旦旦地对他病重的奴隶说,直到下雪的时候,你还活得好好的。 但是命运从天而降。 作者有话说: 某一天,光明神母降临,慈祥地拿出一张写着“爱”的纸片,问:哪个乖孩子知道这个字念什么呀—— 昏耀:(秒答)(自信满满)我知道,是仇恨! 兰缪尔:(秒答)(眼眸发亮)我知道,是愧疚! 次日头条新闻: 《震惊!魔王被神母封在深渊的真相竟是!》 《震惊!圣君当年未得到神母庇护的背后!》 第40章 荒林决斗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比预测中最早的日子提前了足足大半个月。 祭司能够推算节气,却无法预测因魔王诞生而导致的气候急变。寒流来得措手不及,对魔族来说,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冬天。 不多久,王庭传信兵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来到了结界崖上。 少王与大祭司在信里请王尽快回去。 木屋里,昏耀紧紧攥着信件,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 传信兵也不敢催,焦急地擦着额头上的汗,夹着尾巴等在门边。 兰缪尔低声劝道:“吾王回去吧。王庭现在肯定已经大乱了,若非如此,也不会专程派信使来请。” 昏耀神色复杂,侧过脸看他:“你呢?” 兰缪尔:“我已经走不动了。” “……” 昏耀沉默了。他知道以兰缪尔现在的病情,确实无法再随他来回奔波,但把兰缪尔独自放在结界崖上,他更不放心。 昏耀将信件收起,对门口那个传信兵说:“你留在这里,照顾好他。” 传信兵连忙说:“是!” 于是魔王站起身往外走去。推开木门,寒风夹着几枚雪花扑面而来。 他回头看着兰缪尔:“在这里等我回来,很快就回来。” 兰缪尔:“路上当心。” 昏耀往前走了一步,踏入这场初雪里。忽然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叫他:“吾王。” 魔王立刻回头。只见兰缪尔坐在床上,面颊像窗边逐渐积起来的碎雪那样白。 “我想要我的竖琴,”人类温声说,“您回来的时候记得为我取来吧,好吗?” 就这样,魔王骑着骏马离开了。他走得很急,因为这样就能尽快回来。 小木屋里,那名传信兵正兢兢业业地将火石炉烧亮。 “大人,您还冷吗?” “有一点点。” “噢……那现在呢?” 兰缪尔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传信兵。 那是个四肢壮实的魔族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 当他意识到兰缪尔大人的视线,黝黑的脸庞泛起了红晕。于是飞快埋下脑袋,更卖力地烧火。 魔族恨了人族两百年,可让一个魔族孩子重新相信一个人类竟然只要七年。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兰缪尔扶着床头起身,顺便从抽屉中拿走了一样东西。 他的足趾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吱的细响。少年惊愕地回头:“大人,您需要什么?” “一匹角马。” 兰缪尔想了想,说:“你是骑马来到这里的,对不对?请借给我那匹角马。” 几秒的沉寂后,叮当。 拨弄火石炉的铁棍从少年的手里掉落。 他愕然道:“您……您是说——” 兰缪尔扶着沿途的东西,往木门的方向走了一步,然后两步。 “兰缪尔大人!” 传信兵慌忙拦住他,“您想要去哪里?” 兰缪尔:“听说古雷隆的部落里诞生了新的魔王,我很忧心,需要去看看。” 他不善于撒谎,所以常说真话。 但显然,这样的真话把少年吓呆了。 “可是,但是,”少年语无伦次,双手在半空中一通乱比划,“我的意思是说,吾王——” 兰缪尔:“他不知道。” 如果实在不能说真话,就用缄默来回避,或者采取别的办法。 譬如此刻,年轻人类将手掌放在魔族孩子的肩膀上,平静道:“对不起,我必须前去。” “如果你阻拦我,我只能以武力制服你。但以我现在的身体,一旦动用魔息很快就会死亡。” “因此……我希望你不要拦我,可以吗?” 少年整个人都混乱了。他这辈子从没听过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说出的胁迫,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理解力。 但兰缪尔的行动很快佐证了这个威胁。 他绕过这位呆滞的传信兵,一步步向前走去,伸手推开了木门。 “不行!”少年慌里慌张地冲过去,“大人!您不能,您生病了,不……” 他的声音突兀地消失了。 北风吹动银灰色的头发,兰缪尔背倚在木门上,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正跳跃着一抹小小的黑色火苗。 传信兵张着嘴巴,像是被魔咒变成了雕像,一动都不敢动了。 于是兰缪尔取下门边挂着的外袍,静静地望了一眼远天的崖月,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风雪之中。 …… 或许,昏耀的怀疑才是正确的。 角马在大地上逆风驰骋起来的那一刻,兰缪尔忽然这么想。 他并不是一个真正乖巧的奴隶。那些年的顺从,他说不清究竟有多少是出于愧疚,多少是出于并不在乎,又有多少是出于内心的渴望——渴望得到魔族的信任,打开迦索的结界,终结这长达两百年的谬误。 兰缪尔攥紧了袖中的硬物,沾着雪粒的睫毛在风中扇动。 可昏耀还是把蜜金匕首留给了他。 风声渐渐尖锐起来。角马的四蹄烧着火焰,在踏过的硬雪上留下一串串消融后的水迹。 兰缪尔曾经为昏耀绘制过地图,对所有部落的位置了若指掌,抄最近的路去往古雷隆的部落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他的体力,他实在没有足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