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的课程完全挪去了培训班。 “小景,你还没告诉妈妈,下场比赛准备得怎么样。”周晴躺在床边,怀中是盛闻景灌好热水的暖水袋。 她病症加重后,血液流通不好,手脚总是冰凉。 盛闻景用墨蓝色中性笔划掉才写好的音符,笑道:“早就准备好了,倒是您,明天回医院复查,小姨说她假都请好了,明早九点半来接我们。” 癌症这种病,在死亡终结疼痛前,只能消耗着病人的精神,摧残身体机能,并折磨家属坚强而又脆弱的心。 每次复查,盛闻景都下意识避开检查结果。他始终抱有侥幸心理,只要自己没看到诊断书,癌细胞就可以当作不存在。 但周晴瘦得太快了,身体的疼痛也越来越难以忍受。 盛闻景经常能在凌晨时分,隔着两道房门,听见母亲忍耐而又努力克制的呻吟。她怕吵到她的孩子们休息,却又根本忍不住自骨髓深处扩散开来的剧痛。 那该是种怎样的疼痛,才能令人失去对自身的控制。 盛闻景想不到,也不敢想。 雨声是绝佳的催眠白噪音,母子没聊几句,周晴便又沉沉睡去。盛闻景坐在床边为她掖被角,并将枕头调整至舒适的角度。 翌日,周晴被推进检查室,盛闻景靠在走廊拐角,看着来往的病患,接起顾堂打来的跨洋语音电话。 “早安。”顾堂说。 “早。”盛闻景顿了顿,“你那边是凌晨吧,怎么不休息?” 很快,顾堂那边传来翻阅书籍的声音,“有个项目得尽快做出来,现在还在学校,待会接替师兄们继续计算数据。” “嗯,再忙也要注意休息。”盛闻景换了条腿支撑身体,抬头去看呼叫屏中显示的患者姓名,“听说熬夜得多多补充水分,多喝水促进代谢。” 顾堂浅笑道:“整间休息室弥漫着煮咖啡的味道,喝咖啡算吗?” 盛闻景:“咖啡因摄入过度只会导致心律不齐。” “你在医院?”顾堂问。 盛闻景嗯了声,“带我妈来医院复查,可能、可能得重新入院观察。” 久病成医,就连盛闻景都能从周晴的状态判断,她是否得重新回到医院。 癌症后期再注射止疼药,已是杯水车薪。 止疼药虽能减少病人发病时的疼痛,但副作用更明显,依赖性太强,更摧毁患者免疫力以及大脑神经。 少量使用能够止痛,次数剂量加重后,便是拖垮身心的毒。 他一直避免在顾堂面前提及周晴的病情,但他的生活太单调了,兜兜转转总是绕不开这些话题。 医生的诊断是,希望周晴立即入院。 病人直接被退去住院部,家属则需在入夜前,医院规定的探视时间内,将病人的个人用品送至医院。 盛闻景开着视频,在家中跑来跑去,顾堂那边的网络太差,盛闻景从镜头前跑过时,化作一道虚影,待重新加载完毕后,又只能听见翻东西的声音,看不到人了。 顾堂拆开巧克力包装纸,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未能正式进食,虽说适当空腹能够加强工作效率,常道宪也已经出门去买食物,但他实在是有点支撑不住了,继续糖分补充体力。 盛闻景蹬蹬蹬跑回卧室,脸凑在摄像头边,问:“没吃饭吗?” “嗯。”顾堂冲盛闻景晃晃巧克力,“它也是同学送的。” 盛闻景啊了声,“常管家不是跟着你一块去学校吗?” “我以为你会说。”顾堂学着盛闻景的语气道:“顾堂,等我!我待会就坐飞机来送饭!” 男人语气幽怨极了,目光中含着委屈。 盛闻景面无表情地提醒顾堂,“我已经从镜头中看到常管家的脸了。” “以及,我不会说这种没有必要的废话,常管家你好。” 常道宪正好走到顾堂身后,将从饭店打包来的意面放在顾堂手边,微笑道:“盛老师中午好。” “适当的撒娇有助于感情和谐。”顾堂动手打开一次性包装,问常道宪把买回来的饭都分发好没有。 常道宪:“同学们很高兴,说下次请您晚餐。” 待常道宪离开后,顾堂调转摄像头,拿起手机拍摄自己餐盒中的意面,说:“周女士住院,你一个人怎么吃饭?” 盛闻景:“通常熬大夜的人,会选择更重口的食物刺激味蕾,奶油蘑菇意面,吃起来不会觉得腻吗?” “有点。”顾堂笑笑,“你呢?” “盛年主动去到小姨家住,好像是不想打扰我准备比赛。晚饭,晚饭简单炒个青菜,然后用电饭煲煮饭。” 盛闻景将行李箱推至门口,里头大部分是给盛年准备的换洗衣物。 病人在医院穿病号服,没什么衣服可带,盛闻景送洗漱用品的时候,顺道将行李箱放去小姨办公室即可,她下班会带着行李箱接盛年回家。 家中亲戚在得知周晴患病后,纷纷伸出援手,以自身所能及的最大限度,帮助盛闻景一家渡过难关。 但疾病对普通家庭的消耗太大了,盛闻景在休学前,也想过是否放弃钢琴,但当他还未将想法告诉家中亲人时,长辈们便主动找他沟通,问他在学钢琴这件事上,有没有困难,需要他们做些什么。 盛闻景面对顾堂,看到他那张与顾弈相似的脸,总会想到顾弈要求购买他的曲谱,以帮助顾时洸拿到进入总决赛的名额。 比赛明令禁止选手作弊,违者取消参赛资格。 大洋彼岸,顾堂在与盛闻景视频期间,吃光了一整盒的奶油意面。 正如盛闻景所说,奶油蘑菇吃多了着实腻到难以下咽,但顾堂太饿了,只能连喝两杯美式掩盖奶油的甜腻。 他带着玻璃杯走出休息室,打算去楼道尽头的小阳台吹风。 “少爷,刚刚顾总的秘书打来电话。顾总想在您有空的时候,和您聊聊天,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项目,他们好安排日程。” 常道宪站在门外,道:“秘书办的人口风都太牢了,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父亲和儿子聊天,还得互相安排时间。 顾堂嗤笑道:“老常,父亲只是想让我看到,他想让我了解的东西,秘书办那群人,个顶个的人精,以后别再瞎打听。” 他就像坐在井中观天的青蛙,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全部,但当跳出那口井,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顾弈为他打造的牢笼。即使他离开井边,也无法跳出整个池塘。 自他离国后,便再也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于顾氏企业的消息。 他像关注顾氏变动的股民般,依靠每天官网披露的新闻提取有价值的消息。 “父亲。” 顾堂不抱希望地尝试拨打顾弈的私人号码,三声提示音后,居然奇迹般地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