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一看,发现才半夜三点。 他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已经睡不着了,看了会儿手机也没用,干脆起床,决定去院子里坐一会儿。 现在正是秋夜,外面安静宜人,天气也不算冷,也许走动走动,累了反而能睡着。 他披了件外袍,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可他刚走到一楼的玻璃门那里,还没有来得及推开门,只是稍稍敞开了一条缝,却发现院子里已经有人了。 半夜三点,院子里一片浓黑,只有几盏暖黄色路灯点缀在草丛里,在一片浓雾般的夜色中散发出微弱的光亮,也照出了坐在院内墙边沙发上的孤高身影。 段执还穿着黑色金纹的浴衣,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夹了一支半明半灭的烟,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握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季书言一愣,推门的手顿住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但他还没想好,他就听见段执冷冷地笑了一声。 “改不了就是改不了,你们恨我也好,接纳我也好,我都是这样子,” 段执语气很淡,“我就是喜欢男人,改不了,你想打死我随便,但要我低头认错,不行。” 卧槽。 季书言差点一头磕在门上,慌忙地捂住了嘴。 他这是撞上了段执的出柜现场吗,这语气一听就是在和家里人通话。 他顿时有点后悔出来瞎溜达了,他本就不爱掺和别人私事,段执又自尊心很强,被他撞上这么丢脸的一幕,想来是会很不舒服。 他轻手轻脚松开了门把手,准备离开,但指尖刚松开,就听见门外的段执又道。 “对,我有喜欢的人。但你放心,世界上没这么多变态,人家不喜欢我。” 季书言不由一怔。 他听不出段执是否伤心,只觉得这句话说得尤其冷,情绪没有起伏,平淡又冷静,只是在陈述一个自己早已接受的事实。 可他却听得有点难过。 那边不知道有没有再说什么,但段执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没意义的话就别说了吧,再见。” 季书言一慌,怕被段执发现,迅速准备开溜,但他在匆忙里碰到了旁边厚重的窗帘,底下的窗帘坠子啪得一声甩到了玻璃门上,在深夜里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脆响。 这要没听见就是耳聋了。 段执在庭院里转过了身,嘴上还叼着烟,眉头轻皱,眼神里带着一点还未散去的恼火,正跟在玻璃门后的季书言四目相对。 空气一瞬间就安静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只有桂花清甜悠远的香味融化在空气里,风一吹,便黏在了人的发梢眉间。 .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就没有躲藏的必要了。 季书言破罐子破摔,拉开了玻璃门,犹豫着冲段执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段执挑了挑眉,嗤得一声笑了出来,他坐的是靠着庭院边缘的长型沙发,随手拍了拍软垫,“要过来坐坐么?” 季书言想了想,走了过去,他走近了才发现段执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罐啤酒,已经喝掉了两罐,空气里一股淡淡的麦芽香。 段执问他,“你是睡不着吗?” “嗯,” 季书言说,“本来想出来转转,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段执笑了笑,知道季书言多少听到了他刚才的谈话内容,他心里也没多不自在,反正他在季书言这里,早就不清不白,但刚和他爷爷还有姑姑吵了一架,心里也说不上多痛快,又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你听到多少了?” 他漫不经心地问季书言。 季书言犹豫着,“没听到多少,我不是故意听的,就听到了最后两句。” 但就这两句,信息量也够大的。 他看了看段执在柔和月色下也锋利冰冷的眉眼,又问了一句,“你是为出柜跟家里吵架吗?” 段执 “嗯” 了一声。 他望着院子里那棵桂花树,想起自己家的院子里也有这样一棵桂花,就开在他的书房门外,从春到冬,四季常在,也不知道现在那棵树开花了没有。 他能感觉到季书言在旁边欲言又止,像是想安慰他又组织不好语言,他笑了笑,主动开口道,“不用安慰我,我既然会跟家里出柜,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这一切都在我承受范围,” 他转头看着季书言,“其实现在比我想得还好一点,我暑假就跟家里摊牌了,因为他们忙着给我相亲,我就在家族聚会上直接说了我喜欢男人,把我爷爷气得发疯,拿着拐杖在揍我。叔伯都在要我向爷爷认错,姑姑倒是舍不得骂我,却一直在哭,好好一个家被我搞得乌烟瘴气。这中间几个月他们都没再联系我,直到刚才,我爷爷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改了没有。” 他回答没有。 改不了,他这辈子都不会改。 他又喝了口啤酒,看见旁边季书言神色凝重,还开了个玩笑,“季叔叔,你这么严肃干嘛,是觉得我太荒唐了吗?” 对季书言这种克己受礼,一辈子都规规矩矩,把照顾好家庭当己任的人来说,他的行为大概足以称之为轻狂孟浪。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明明可以拖着慢慢软化,他却偏要选这种不留后路的方式。 可他天性如此。 季书言盯着桌子上那两罐已经被喝空的酒,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刚才这一段话里,段执始终没有提起他父母的态度,他提及了爷爷,叔伯,姑姑,可他的父母却像是消失了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他知道段执的父母已经离婚了,跟段执也不算亲密,但这么大的事情,父母总不可能一无所知,更不应该没有只言片语。 只是这个问题不适合在今夜刨根究底,段执不说,他也就不想问。 但他望着段执笑得漫不经心的脸,心里却堵得慌。 他想,段执不是不伤心的,这个年轻人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出个柜也轻狂桀骜,满不在乎。 但他知道段执并非外表这样心冷。 他叹了口气,轻轻摸了下段执的头,“虽然这话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来说,但我觉得你没有错。” 他这个动作里是包含着怜爱的,就像小时候安慰考试失利的季圆。 他也是家长,虽然年轻了一点,但是季圆也是他一手带大的,他这样爱这个孩子,从来舍不得季圆受一点委屈,所以他也不能明白,